顧淮卿被送往神病院,這天,云得很低。
醫院灰白的圍墻足有三米高,頂端纏繞著帶刺的鐵網,探視規定比普通監獄還要嚴格——
直系親屬每月僅限兩次,每次不超過半小時,且需提前兩周提申請。
鹿鳴立在梧桐斑駁的影里,指腹無意識地挲著季臨川給的鑒定報告復印件。
紙張上面蓋著司法鑒定中心的鋼印。
“真的沒有人為干預?”第三次確認。
季臨川搖頭:“鑒定全程有三個角度錄像,封存的樣本也做了二次復核,顧家這次確實沒手腳。”
鹿鳴深吸一口氣,將報告塞回包里。
這個結果讓如鯁在,但最初的憤怒過后,漸漸接了這個事實。
至那個瘋子被關起來了,失去了自由,再也不能隨意出現在面前了,意味著可以安心生活,不必再擔心他的擾。
況且法院的判決已既定事實,所有程序都符合法律規定。
季臨川已經查過,若想申訴推翻判決,需要新的證據證明鑒定結果存在重大瑕疵。
短時間他們找不到任何突破口,也無力改變現狀,暫時只能靜觀其變。
生活逐步恢復正軌。
鹿鳴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指紋打卡機“滴”的聲響讓找回久違的踏實。
這天,抱著實驗報告走進時氏集團,鏡面電梯門映出略顯疲憊的面容。
站在電梯間等候,后傳來沉穩有力的腳步聲。
鹿鳴回頭,時野正朝著這邊走來,剪裁合的西裝襯得他姿拔。
“時總。”主打招呼。
時野看了一眼,淡淡“嗯”了一聲,隨后越過,走向角落里的總裁專用電梯 。
電梯應聲而開,鹿鳴邁轎廂,將實驗報告抱在前。
金屬門即將閉合的剎那,男人腳步一轉,邁著長大步進同一部電梯。
閉空間里只有他們兩人,鹿鳴退到角落,指尖無意識挲著包帶。
電梯上升的嗡鳴里,時野開口:“顧淮卿囚你的那些天,沒對你做什麼吧?”
鹿鳴后背繃直:“時總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問孩子。”時野轉過臉,黑沉沉的眼睛盯著,“你被關了這麼久,有沒有影響胎兒發育?”
“沒有,孩子很好。”鹿鳴睫,“時總問這個做什麼?”
“我需要確認胎兒的健康狀況。”時野的目掃過微微凸起的小腹,“畢竟你還沒拿出確鑿證據證明孩子真不是我的?”
“這個問題我解釋過很多次了,這個孩子跟你沒有半點關系。”鹿鳴口劇烈起伏,“到底要怎樣才肯信?”
時野近一步,影籠罩下來:“做羊水穿刺,如果不是我的,以后絕不再提。”
“我不去。”鹿鳴后退半步抵住電梯壁。
“不敢做,是在瞞什麼?”時野扣住手腕,“如果孩子與我無關,為什麼不敢面對真相?”
“憑什麼你說做就做?”鹿鳴用力回手,“我的我自己做主,你休想我做不想做的事。”
電梯門適時打開。
鹿鳴快步走出去,能覺到背后如有實質的視線一直追到拐角。
男人站在原地,盯著離開的背影,黑眸沉沉,直到電梯門徹底閉合。
他抬手松了松領帶,結滾兩下,鏡面倒映出他攥又松開的拳頭。
下班時分,林雯敲了敲的工位:研發部需要派員陪同時總出席商務宴請,這個VR項目是由時總親自跟進,他指定要你一起去。”
鹿鳴皺眉:“我剛返崗,項目資料還沒完全吃,細節都不。”
“時總說正好借機會悉業務。”林雯看了眼腕表,“車已經在樓下等了,五分鐘后出發,抓時間。”
玻璃幕墻外華燈初上,鹿鳴著公司門口那輛锃亮的黑邁赫,深吸一口氣拉開后座車門。
刻意車門落座,與旁的時野保持著疏離的距離。
“時總。”公事公辦地打招呼。
時野翻閱文件的作未停,只從鼻腔里發出一聲低沉的“嗯”。
行駛到半途,鹿鳴忍不住開口:“時總,應酬可以,但我不能喝酒。”
“放心。”時野翻頁的手指頓了頓,“今晚的局不用喝酒。”
鹿鳴暗暗松了口氣,繃的脊背緩緩靠上座椅靠背,闔上雙眼準備小憩片刻。
沒有看見,旁的時野在閉眼后,握著文件的手收,目在放松的側臉上停留片刻,眸晦暗不明。
半小時后,車子駛城郊莊,鹿鳴警覺地坐直。
歐式鐵藝大門后,修剪得一不茍的灌木迷宮延開去,主建筑氣勢恢宏,宛如一座小型宮殿,門口著制服的侍者姿拔,表肅穆。
“應酬怎麼會在這里?”
“對方份特殊。”時野收起文件,率先推門下車。
包間里鋪著厚地毯,水晶吊燈將香檳沙發照得發亮。
鹿鳴注意到右側有扇虛掩的門,消毒水氣味若有似無地從門里滲出來。
經過那扇門時,瞥見室里擺著金屬推車,上面整齊排列著采管和試管,悉的場景讓胃部一陣痙攣。
時野接通電話,語氣淡然:“可以開始了。”
里間的門打開,穿護士服的人推門而出:“時總,設備已調試完畢。”
“你騙我?這本不是應酬。”鹿鳴大驚失,猛地后退,“你早就設好局了,對不對?”
“只是想確認一個答案。”時野扣住的手腕,力道不容掙,“乖乖配合,很快結束。”
“瘋子!”鹿鳴怒喝,抓起包就往門口沖,卻怎麼也掙不開他的桎梏。
低頭狠狠咬在他虎口上,腥味在齒間蔓延。
趁他吃痛松手的瞬間掙,撞開阻攔的護士奪門而出,后傳來時野低沉的怒吼與設備傾倒的聲響。
莊園走廊如迷宮般蜿蜒錯,克風格的壁燈將影切割詭異的幾何形狀。
鹿鳴躲進消防通道的影,蜷在堆滿清潔用的角落,膝蓋被金屬箱硌得生疼。
死死咬住下,克制住劇烈的息。
這里地偏遠城郊,離市區足有三十公里,單憑雙本無法逃離。
不敢貿然沖出去,此刻必定在各個出口嚴把守,陳默很可能就守在最近的出口,只等自投羅網。
抖著手解鎖手機,鹿鳴快速發送定位給季臨川,指尖在屏幕上懸停片刻,最終打出簡短的求救信息:【救我。】
劇烈的心跳漸漸平復,鹿鳴漸漸冷靜下來,后知后覺的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難怪從踏莊園起就覺得異樣——本該熱鬧的應酬場合,回廊卻靜得瘆人。
侍者站姿筆,面容繃得近乎機械,本不似普通商務宴請中熱周到的服務人員。
想起業界傳聞里,專為頂層富豪服務的私人醫療會所,表面是高端俱樂部,實則暗藏見不得的醫學實驗與基因檢測等特殊服務。
時野竟打著工作的幌子,將騙到這里,就為了做羊水穿刺?
心中的憤怒與不安翻涌,只盼季臨川能快點到來。
二十分鐘后,手機終于亮起回復:【到了】。
鹿鳴長舒一口氣,扶著墻緩緩起。
走廊寂靜得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雕花壁燈將影子拉得細長。
揣測時野定是忌憚會所私,任何聲響都可能驚不該驚的人,才沒有大張旗鼓搜尋。
跌跌撞撞地跑出大門,雙發之際,被悉的懷抱穩穩接住。
季臨川的黑風帶著雪松氣息,臂彎圈住發的軀,掌心溫暖干燥,低沉的嗓音帶著安:“別怕,我在。”
他下外套裹住單薄的,目掃過凌的發和破皮的膝蓋,結滾:“沒事了。”
遠,那輛黑邁赫依舊停在原地。
時野靠在車門邊,指間夾著沒點燃的煙,目落在季臨川護住的手上。
鹿鳴裹上帶著溫的外套,轉頭正對上時野緩步走來的影,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原以為時總行事明磊落。”季臨川把鹿鳴擋在后,聲音冷得像淬了冰,“用這種下作手段,不覺得丟人?”
時野角扯出冷笑:“季醫生倒是來得及時。”
“鹿鳴是我朋友,懷的是我的孩子,時總要是有什麼妄想,趁早打消。”季臨川握鹿鳴的手,“請你以后不要再擾。”
季臨川下頜繃,眸如刃:“若再有類似的事,不管你背后有什麼盤算,我定讓你付出百倍代價。”
“時總,好自為之。”他攬著鹿鳴走向座駕,細心地將安頓在副駕。
引擎聲遠去后,時野站在原地沒。
虎口的牙印滲著,火辣辣的疼。
他出打火機,金屬蓋開合三次,卻始終沒能點燃那支香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