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曉芳看不過眼了,手掐了掐志國的胳膊,低聲囑咐說:
“夸一下,就違心地夸一下。”
志國無奈,酒杯放下,胳膊在餐桌上,盯著念說:
“閨,你這實在沒什麼可夸的。也就長得還行,這是我和你媽媽的功勞,當然大部分是你媽媽的功勞,跟你也沒什麼關系。”
哎,老頭,當這一桌人這麼說話,是不打算要人養老了啵?
終于還是廖云丞會做人,清了清嗓子,瞎話張就來:
“我們今天坐在這里都是因為念念,可見有凝聚力。古往今來,有這種大將之風的人必是曠世奇才,假以時日,前程不可限量。”
“嚯~學霸就是會說話!”
董秋分忍不住拍了掌,拿起酒杯來沖廖云丞揚了揚說:
“我們敬大將之風!”
一桌人端起酒杯,念剛要喝,被廖云丞著杯口攔下,把果往前送了送,送了個眼神過去:
“一會兒開車送我。”
念會意,他來做客不能不端酒杯,完事得轉著圈送人。
拿著橙輕輕了下廖云丞的酒杯,在對方飽含深的注視下,輕輕抿了一小口。
甜的呦。
這回落座后,話題變得松散。
志國都沒顧得上自己吃飯,先給路曉芳剝了幾個白灼蝦,又給念剝了幾個。
念和路曉芳早就習以為常了,悶頭吃自己的飯。
旁邊的董秋分看著兩人碗里晶瑩剔的蝦仁,一臉艷羨。
要是熱中的小這麼做也無可厚非,關鍵是爸媽相這麼多年,孩子都養這麼大了,還這麼面面俱到,就真的是令人。
關鍵爸待別人并不溫細致,被一貫枝大葉的人寵這麼多年,真是不枉此生。
“媽媽,快給我們講講你們的事吧,羨慕死我了。”
董秋分托著腮幫子,一臉艷羨的看著路曉芳。
廖云丞也放下筷子,看著路曉芳說:
“路老師說說吧,我也想聽。”
柏楊也點頭:“加一”
路曉芳被這麼多人盯著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志國的胳膊說:
“你說吧。”
“行,我說。”
念聽得有些膩,咬著蝦,悶頭小聲說:“又來了。”
人老了,特別追憶往事。
志國扯了條巾著手上的油漬,不不慢,纖聲細語地說:
“我還記得認識芳芳那天是頭牙。你們年輕人不知道,頭牙就是農歷二月初二,土地公的生日,我們這里要搞春祭唱大戲。”
“對。”路曉芳點頭應承了一聲。
“那段時間廠里商議著排一出呂劇,梁山伯與祝英臺。你們應該也能看得出來,叔叔我當年就是梁山伯本伯。”
幾人淺笑著應和。
“哇哦,那媽媽就是祝英臺嘍?”董秋分托著腮幫子問。
“那倒不是,”志國說:“演祝英臺的那個的忘了啥,反正不行,老惹我上火。”
志國當年是廠里最有前途的業務尖子,也是出了名的混不吝,脾氣差勁。
祝英臺一忘詞,志國就扯著嗓子訓有沒有腦子,本來忘一句愣是被嚇得忘一段。
演出那天一大早,祝英臺拉了殺手锏路曉芳過來彩排。
每次祝英臺卡殼的時候,就趕往小石板上寫關鍵詞提示。
有了這個王牌,祝英臺不掉鏈子了。
志國開始是被路曉芳的歌聲吸引住的,祝英臺唱腔不行,路曉芳在后臺給糾正。
幕布咧開一條,他看見這姑娘長得俊俏,瘦削的瓜子臉,柳眉大眼,兩條黑黑的麻花辮垂在前,笑起來的樣子特別好看。
不笑的時候就不好看了,矮矮瘦瘦跟個小病貓似的,一手指就能出個好歹來。
便是這樣,他那天再也不敢吼祝英臺了。
怕祝英臺哭的時候嚇著,讓以為自己太蠻不講理。
晚上正式演出的時候,志國找到了說話的機會。
他提前扮好了裝,白面書生,寬廣袖,儀態萬千地溜到路曉芳面前,假裝找不到別人幫忙,隨口跟說:
“小妹兒,我這戲服帶子不會系,你能幫個忙不?”
演出最大,路曉芳欣然應允。
他乍著膀子,讓路曉芳環住他的腰,整理那條繡著蝴蝶紋樣的腰帶。
“這樣行嗎?”
“太了。”
“這樣好點?”
“又太松了。”
這輩子沒那麼死皮賴臉過。
終于調整好了,干站著也不是那麼回事,志國理著帽子,假裝漫不經心地問:
“你唱那麼好,怎麼不上場呢?”
“我不想上。”有點倔。
志國垂眼去打量了的穿著,說樸素都太委婉了,那是真寒磣。
襟和腳都是用針線別好的,掛在瘦弱的上,看得出是別人的舊服,長一截放一截。
不上場肯定是買不起戲服。
那時候廠里流行穿解放鞋,有錢的孩子都穿小黑皮鞋,穿了一雙手工做的黑布鞋,上面用藍線繡了青花魚紋,算是上唯一的亮。
“這鞋面是你繡的?”
“嗯,照著我叔家的花瓶繡的,好看不?”
“好看。不像那些大紅大綠的牡丹那麼俗氣。”
聽他這麼說,路曉芳又出了笑容。
在那個資匱乏的年代,雋秀的心思是最容易被忽視的,也是最珍稀難得的。
當晚,觀眾們看了一場磕磕絆絆的戲。
梁山伯不好意思罵祝英臺了,他忘詞的次數也不比人家,也不知是怎麼了,對著祝英臺就是唱不出那些纏綿悱惻的話。
倒是忙壞了臺下的路曉芳,舉著小石板給倆人提詞。
志國這才發現,不僅心靈手巧,還聰慧得很,連他的臺詞都一并記了,跟以前見過的所有姑娘都不一樣。
后來志國找人打聽,知道路曉芳,現在在廠機關兒園里當老師,頂替的是父親的職工名額。
母親早亡,父親又剛走,跟著叔叔嬸嬸過,想也知道沒什麼好日子。
一針一腳,點下萬般相思。
志國骨子深的,如春蠶吐,綿延不絕,看見人發喜糖,腦子里都是那個被苛待的姑娘。
再后來,聽說被嬸嬸安排跟區長有小兒麻痹癥的兒子相親,這混不吝直接就找上門去了,把堵在墻角說:
“跟我吧,保準比跟著那個跛子好,他打人。”
路曉芳被嚇得哭都不會了,心說看你這樣更打人,聽說你二十大幾了還沒定下來就是因為打跑了好幾個。
志國見不松口,知道忌憚刻薄的叔叔嬸嬸,又聲說:
“嫁妝我給你出,彩禮你自己拿著。我要是對你不好,你靠自己也能過。”
就這樣,兩個年輕人做了反叛的事。當然對于路曉芳來說,可能只是矬子里拔高個。
那些料定他們湊在一起不會好的人,最后都大跌眼鏡。
這一點上男都一樣,最怕里摻雜了憐惜。
志國格暴戾,但是從不對路曉芳大呼小。
他對的如父如兄,比單純的人寵得更甚。
路曉芳沒娘家支撐,他就活了的后盾,的全家人。
何意百煉鋼,化為繞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