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熄了,鐵桶里只剩下一堆焦黑的殘渣。
沈書辰站在原地,口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塊,冷風灌進來,連呼吸都帶著腥氣。
他安安靜靜看著鐵桶里的東西,沉默半晌,指尖抖著撥開灰燼,將那枚被燒得發黑的銀幣撿了起來。
傭人連忙過來給他撐傘,瞥見男人眼尾泛起的薄紅,有些于心不忍,
“大爺,你這是做什麼,小心燙!”
沈書辰死死攥著那枚銀幣,燒焦的邊緣仍泛著暗紅,灼熱的溫度烙進掌心,皮發出細微的焦糊味。
他察覺不到疼痛一般,越攥越,越攥越。
“嘩啦啦——”
雨越下越大了,那碗被掀飛摔在地面上的玫瑰很快被傭人收拾干凈,恢復整潔。
他眉心微蹙,眼底暗翻涌,轉,朝著離開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他要問個清楚。
怎麼樣都應該問個清楚。
—
“叮——”
電梯門開的聲音落耳邊,楚絨微微回神,抱著胳膊往外走,腳步虛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那披在肩上的開衫被雨水洇了一片,沉甸甸地黏在皮上,寒意滲進骨髓,卻懶得手攏一攏。
累,太累了。
現在就想好好睡一覺。
“噠噠噠——”
玻璃階梯那兒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又快又急,敲進耳朵里,莫名人心。
楚絨頭也沒回,下意識加快了步子,想要快些回房間。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門未關,就被男人一把抵住。
沈書辰猛地抬手抵住門板,力道大得震得門框一,沒等反應,高大的影已經強地了進來。
“出去。”
楚絨冷聲皺眉,眼底的厭煩毫不掩飾。
他宛若未聞,反手將門重重關上,“砰”的一聲悶響,像是把外界徹底隔絕。
“我們得談談。”
沈書辰站在門口,嗓音低啞,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目鎖住,像是怕下一秒就會消失。
楚絨向后退了半步,
“沈書辰,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
沈書辰搖了搖頭,十分執拗,
“不,可以談的。”
他盯著,眼底猩紅,聲音嘶啞得不像話,
“為什麼要燒掉,昭昭,這些都是我送給你的!”
“……”
楚絨咬著,一臉復雜。
發覺自己好像從未看清過眼前這個男人。
“為什麼不能燒掉?”
抱著胳膊反問回去,
“垃圾就應該待在垃圾桶里不是嗎。”
垃圾…
沈書辰表驟然凝固,臉鐵青得駭人,攥著那枚銀幣的手骨節泛白,手背上的青筋猙獰突起。
是垃圾嗎。
庭院里的鐵桶底下有一架被火燒的只剩下焦黑骨架的樹屋。
那是他親手做的,手指被磨破,掌心被木刺扎得鮮淋漓都沒放棄,用真心和鮮壘起來送給的禮。
現在的確已經變了垃圾。
“你都不要了嗎,連大哥也不要了嗎?”
楚絨靜靜站著,肩膀單薄得像是一就會碎,可語氣卻冷得刺骨,
“不要了,全都不要了。”
面無表,好似連他砸在耳畔的質問都激不起半分漣漪。
“從今天開始,我就當沒你這個大哥,我們恩斷義絕。”
楚絨覺得自己已經仁盡義至,沈書辰見這樣大度的人應該燒香拜佛著樂了吧!
他識趣點兒就應該馬上去理五年前的事,而不是現在站在面前像個得不到滿足的孩一樣到發神經。
的確覺得自己對沈書辰的了解是片面了些,腦上頭的時候只能看見對方好的那一面,不好的那一面會被自抹除再抹除。
即便是有了心理準備,但楚絨還是在他沖過來那一刻,咽了咽口水。
一分鐘之前,沈書辰聽完的話,眼底就開始燒著癲狂的暗火,指節攥得發白,咯咯作響,
“你再說一遍?”
狠狠滿足了他,
“我說,你,這個垃圾,也給我,滾蛋!”
他像是被這句話狠狠刺中,瘋牛病突然發作似的一個箭步沖過來,猛地扣住的肩膀,力道大得幾乎要碎的骨頭,
“昭昭!”
沈書辰眼底劃過一道裂痕,痛盡顯。
從前那個跟在他屁后面嗓音甜甜哥哥長哥哥短的人,現在卻冷著一張臉他滾。
他說不出心里什麼滋味,萬箭穿心不過如此。
他發狠般掐住的肩膀搖晃,
“不可以!我們當了那麼多年的兄妹,你不能說解除關系就解除關系!”
冷笑,眼底終于浮起一緒,卻是譏諷,
“兄妹?你有把我當妹妹嗎?”
沈書辰僵住,像是被中痛,結滾,聲音低了下來,
“厲尋他恨我,說話總是過激一點,昭昭,我是有苦衷的,你聽我說好不好?”
“滾!”
楚絨打斷他,眼神比灰燼還冷。
“你現在像個瘋子你知道嗎?”
沈書辰微微一愣,卻是勾苦笑,陣陣啞然。
可不是嗎。
那麼平靜,平靜到看他的眼神里一點兒波瀾都沒有。
他的歇斯底里撞在無波無瀾的瞳孔里,就像一場荒誕的獨角戲。
“快點滾!”
—
沈書辰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醫院的。
走廊的燈慘白,照得他臉更加灰敗,腳步虛浮,像是踩在棉花上,耳邊嗡嗡作響,全是最后那句冰冷的“滾”。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錯了,錯得離譜。
他以為犧牲的利益是為了顧全大局,以為永遠會站在原地等他回頭,可直到親手燒掉一切,他才明白,原來也會痛,也會絕,也會……不要他。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疼得他幾乎彎下腰。
“怎麼才能讓原諒我……”
他喃喃自語,指尖無意識地挲著那枚燒焦的銀幣,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贖。
直到——
病床上的人坐了起來,輕聲喚了他的名字,
“書辰?”
男人回過神來,收斂好心,朝出個淡笑,
“阿雯,是我吵醒你了嗎?”
陸雯搖搖頭。
一直都沒睡著,也聽見了他剛剛無意識的呢喃。
強忍著鼻尖酸,垂眸,試圖遮住眼眶泛起的薄紅,輕輕握住他的手,啞著聲道,
“書辰,你是不是怪我,當年——”
話還沒說完卻被打斷,
“當年的話不用再說了。”
沈書辰眸漆黑而銳利,下頜線條繃得極,著一不容置疑的迫。
“我娶了你,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至于當年的事,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歸結底都是他占了的便宜,理應對負責。
“我只是怕你恨我。”
沈書辰將摟進懷里,溫聲安,
“不會。”
“只是……”
他心思微沉,終究還是開了口,
“就是陸惜,怕是保不住了。”
沈書辰線繃,幾次言又止,最終只化作一聲極輕的嘆息。
早知道會到今天這一步,當初就不應該一時心瞞下來。
當年得知這件事的時候,陸雯剛剛流產,若是陸惜再出事,定是經不住打擊的。
沈厲尋又查的很,他是沒辦法才替陸惜做了瞞。
“惜惜不懂事,沒有別的辦法了嗎?父親知道了,一定會很生氣的,惜惜從小吃了很多的苦…書辰,求你了,想想別的辦法吧!”
此時此刻,沈書辰不打算再心了,面不改淡淡道,
“吃了那麼多苦,再吃一些也沒什麼,昭昭不行的,昭昭沒吃過苦,本來一輩子都應該順風順水,現在卻被害得吃盡苦頭。人做了錯事,就要償還。阿雯,這道理你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