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樓是蘇市的老牌酒樓,三層的仿古木質建築。林以檸到的時候,三張大桌子幾乎已經坐了一半人。
“檸崽,這邊。”陸晶晶沖招手。
有同學看過來,林以檸沖對方笑笑,走到陸晶晶旁邊的空位坐下。
陸晶晶湊過來,小聲問道:“我們校草呢?草呢?”
“在樓下接電話。”
“哦哦。”
林以檸打量著陸晶晶,上次回蘇市的時候,陸晶晶在外地出差,算一算,兩人也有快兩年沒聚過了。
陸晶晶好像沒怎麽變,依然是及肩的卷發,偏可的漂亮。
兩人平時還是會電話聯系,偶爾視頻,林以檸知道陸晶晶前段時間談了個男朋友,這會兒卻沒見帶來。
“你那個傳說中特別香的弟弟呢?”
“分啦。”
“又分了?”
陸晶晶毫不在意地點點頭,“談就是愉悅自己啊,我談得不開心,當然就分手啦。”
林以檸早已經習慣了這些歪理,笑著搖搖頭。
陸晶晶湊近,一臉八卦地看著,“寶,我倒是覺得你比上次視頻裏更漂亮了,果然吸了男人的……”
林以檸連忙捂住陸晶晶的,小聲警告:“不許胡說。”
陸晶晶笑著點頭,“嗯嗯。”
兩人的舉引來一旁同學的注視,林以檸端著笑收了手,想要打個招呼,又不記得對方的名字。
有點點尷尬。
“以檸,你這次能來,我還真沒想到。”
說話的男人游浩,也是他們高三二班從前的班長。
林以檸彎著笑,“剛好回來過年,就想著和大家見見面。”
“對,難得聚在一起。”
今天來的同學其實不算特別多,三十個不到,差不多半個班,有些帶了家屬,看起來就熱鬧些。
“聽說你之前一直在國外?”
“嗯,在英國讀書,去年年底的時候剛剛回來。”
游浩點點頭,見另一桌有人出茫然的眼神,笑著沖那人道:“別跟我說你不認識了,這可是咱們清池出了名的芭蕾小神,你們都還記得吧,當年那個比賽,林以檸可是拿了冠軍。”
桌邊有人附和——
“當然記得。”
“記得記得,咱們當時班上好幾個都去現場了呢。”
“對對對,方念遠當時不是說了,來回路費和晚餐他都包了。”
起初被游浩這麽說,林以檸還有點不好意思,待乍然聽到“方念遠”這個名字,還有什麽包路費晚餐,林以檸緩緩眨了下眼,眼底是明顯的茫然。
這麽多人看著,不好意思直接問陸晶晶,僵的笑了笑,點開手機。
【他們在說什麽?】
【方念遠是誰?】
陸晶晶:【……】
陸晶晶:【和著你眼裏就只有你家晏析唄】
林以檸被陸晶晶這話說得有點臉紅,又微微皺著眉,努力在記憶裏搜尋“方念遠”這號人。
無果。
陸晶晶:【就是我們那一屆的校草啊,我們一個班的,坐你後面】
陸晶晶:【人還教過你數學題呢】
林以檸:“……”
被陸晶晶這麽一說,林以檸腦子裏模模糊糊有些印象,是一個長得很幹淨的男孩子。
“念遠,這邊!”
說曹,曹就到。
游浩和方念遠從前是好哥們兒,大聲招呼方念遠過來坐。
林以檸也順著游浩的視線過去,走進來的男人斯文英俊,穿著筆的西裝,舉手投足間都是十足的英。
對方也朝林以檸看過來,微微頷首。
他走上前,瞥了眼林以檸邊的空位,“好久不見。”
旁邊一桌有人吹了聲口哨,曖昧的視線,明顯在起哄。
游浩本來也想打趣兩句,忽的想起前兩天陸晶晶找他私聊過,說林以檸可能會帶家屬一起來過。
帶家屬,那就說明人姑娘已經名花有主了,他可萬萬不能讓自個兒兄弟走上歧途。
“幹嘛幹嘛。”游浩忽的話進來,“來了就往邊湊,你給老子過來坐!”
方念遠笑了下,“我去那邊坐了。”
林以檸還有點懵,呆呆的點了下頭。
“好。”
方念遠一來,自然了話題的中心。沒人留意們這邊,陸晶晶便湊過來和林以檸咬耳朵,“嘖,我怎麽瞧著方大帥哥對你還有意思呢。”
林以檸輕輕撞了下陸晶晶,“人家那是禮貌。”
陸晶晶呵笑,“那他怎麽不對我禮貌禮貌,全程連個眼神都沒給我好嗎?”
見林以檸不說話,陸晶晶又問了句:“噯,你真不知道他喜歡你啊?”
林以檸怔然,微微搖頭。
是真的不知道。
陸陸續續有人進來,人也差不多快要到齊,游浩喊了服務員,讓先把涼菜上上來。
高中同學多年未見,想要悉起來卻也不難,幾句話就聊到了上學時候的生活。
林以檸不太得上話,那會兒大多時候都在學習和練舞,班上的活參加的很,學校裏的各種八卦就知道得更了。
而像方念遠這種掛了校草名號的,才是衆人談的焦點。
方念遠似乎也習慣了這種場合,他侃侃而談,見多識廣,在這種際應酬間游刃有餘。
林以檸也聽出了個大概,方念遠現在在海市的一家投行工作,年薪百萬,手上正負責著好幾個熱門項目。
有人好奇,“念遠,你這條件,今天可不應該單著來啊。”
方念遠笑笑,“工作忙,實在是沒時間考慮的問題。”
“要不要給你介紹一個?”
方念遠笑了下,沒答,視線卻幾乎是下意識地投向了林以檸。
有細心又八卦的人會意,“以檸,你呢,今天也是一個人來嗎?”
“這不廢話。”一個男的順勢接話,“要是有家屬,肯定一起來了。”
“那我看念遠你也別找了,以檸多漂亮啊,又優秀,要不你們倆就部消化一下?”
話題的走向出乎林以檸的預料,連忙出聲打斷同學們的起哄,“抱歉,我……”
“抱歉,我來晚了。”
清沉的男聲幾乎和林以檸的聲音同時響起,打斷了起哄的聲音,也打斷了熱鬧的氣氛。三個大桌上的人面面相覷,表都有一瞬的凝滯。
晏析走進來,一黑,長呢的外套敞著,襯衫的下擺收進西裏,勾勒出瘦修長的形。他著手機,冷白調的手背有青的經絡微微凸起。
這人好眼……
這男的好帥……
“校草!”陸晶晶第一個喊出聲。
一衆人于茫然中漸漸找到了答案,這不就是清池歷任校草天花板麽!
游浩也一臉懵,他可不記得自己組織的這場同學聚會有邀請這麽一號人。方念遠也看向晏析,眸底閃過訝。
驚訝過後,眼中又湧起深深的沒落。
晏析的視線也同樣在方念遠上一掠而過,他走到林以檸邊,沖興的陸晶晶點了下頭,又看向主位上的游浩。
游浩有些結,“秦……秦……”
“秦析。”晏析接過游浩的話,自我介紹:“名字改了,現在晏析,是林以檸的家屬。”
晏析拉開林以檸邊的椅子,坐下的一瞬,又擡眼看了眼方念遠。
好不容易從茫然裏晃過神的一衆人,又再度陷了無比的震驚中。
晏析——
難怪看著眼,這不就是信遠集團的總裁,前段時間剛剛刷屏了各大門戶網站和財經新聞app,據說是斥資了幾百個億進駐通用航空領域。
對于晏析的出現會引起怎樣的波瀾,林以檸心中早有準備,但聽他大大方方和衆人介紹,說他是“林以檸的家屬”時,林以檸心中還是生出些張和赧。
下意識的去躲避一衆人好奇、驚訝的注視目,卻又不期然對上方念遠的視線。
英俊的男人失了方才的游刃有餘,臉有些微白,看著的視線又有些的不甘。
桌下的手被晏析覆上,指尖忽的被狠狠了下。
林以檸恍然回神,收回視線,便見晏析正看著,角牽起,眸卻是只有一個人能看懂的“森然”。
游浩向來是個擅長活躍氣氛的,聽完晏析的介紹,樂呵呵地接道:“歡迎歡迎,我們清池的校友。”
像是擔心大家不知道,他又補了句:“比我們高兩屆,咱們清池的風雲學長。”
有另外一桌的男人忽然接話,“晏總,我上學的時候可是你的超級迷弟!”
聞言,一群人驀地笑一團,被打斷的熱鬧氣氛終于又重新接上。
但沒人真的敢和晏析攀談,大家都在和邊的人竊竊私語。晏析也偏頭,微微湊近林以檸,他聲音得很低,“就打了一個電話,怎麽朋友就差點沒了。”
他剛剛走進來的一瞬間,可是聽得清清楚楚,有人要把他朋友和別的男人湊一對。
林以檸輕輕推了推他,嗔著眉眼,警告他不要胡說。晏析勾笑笑,坐直了子。
再擡眼,一桌子的人都在看他們。
大家怎麽也沒想到,高中時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林以檸,會和那個高三年段最囂張耀眼的男生在一起。
兩人怎麽看,也不像一路人。
有八卦的同學打趣,“以檸,你得給我們講講,你是怎麽追上秦……哦,晏析學長的?”
大家似乎默認,在這段關系裏,一定是林以檸主。畢竟當初在清池中學,追晏析的人可太多了。
晏析卻扣林以檸的手,答道:“是我追的。”
林以檸被晏析在手裏的指尖微,晏析偏頭看,角勾著淺淺的弧度,“我又沒說錯。”
林以檸低著眼,默默接著所有人的注視。
陸晶晶在一旁一臉的姨母笑。
原來,校草談起來,是這個樣子的啊。
一場同學聚會言笑晏晏,沒有狗的攀比和複雜的人世故,大家聊高三的苦悶,聊逝去的青春,聊當年無法宣之于口的喜歡和暗。
只方念遠全程安靜,默默地喝著酒。
不是所有的暗,都能真。
幸運兒,何其之。
聚會結束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半。蘇市纏綿了大半日的雨水漸熄,沉沉的天空撥開,有穿過雲層落下來。
大家陸陸續續走出明月樓,林以檸被晏析牽著,和衆人告別,看向方念遠的一瞬,指尖又被了一下。
方念遠沒有什麽多餘的話,只沖點點頭,“再會。”
他頓了頓,聲音有些發,“恭喜。”
林以檸彎起,“謝謝。”
人群漸漸走散,林以檸又回頭看了眼。
“怎麽,還舍不得啊。”
晏析的音涼涼,有介意,也有玩笑。
“醋。”
“他惦記我老婆,還不許我吃醋?”
林以檸視線閃躲,耳尖紅紅,“誰是你老婆。”
“林以檸。”
在這件事,晏析從來就不知道臉皮為何,林以檸也從來沒贏過。
走到路邊,林以檸招手打了一輛車。
林以檸:“師傅,去汽車站。”
晏析:“您好,去清池中學。”
兩人異口同聲,林以檸倏然轉頭看向晏析。
晏析勾著笑,又和司機師傅重複了一遍,“去清池中學。”
“去幹什麽?”
林以檸意外,也好奇。
“去看看我們的母校。”晏析擡手,將臉頰邊的碎發拂開,“你就不想和我一起去看看?”
“想!”林以檸幾乎想都沒想,就回答了。
清池中學,他們的母校,有三年的高中時,也藏了竇初開時的心思。
有太多太多的回憶是從那裏開始。
片刻,車子在清池中學的校門口停下。
如今的校門是前幾年新修的,大理石築,仿了京大的校門,清池中學也因此被稱為“京大的搖籃。”
“析哥。”
有人喊晏析,林以檸循聲去,發現居然是周年。
周年穿著件立領的夾克,掐滅手裏的煙,“小學妹,過年好。”
他人沒怎麽變,還是吊兒郎當的自來。
“過年好,學長。”
周年又去看晏析,舌尖頂了下腮幫子,曖昧的視線在兩人上巡脧。
晏析可不害,大大方方讓他看,又勾起,“謝了,回頭請你吃飯。”
“就吃頓飯?”周年顯然有些嫌棄,“我們公司的新項目,你得投錢。”
晏析笑笑,“行,項目書發給我。”
“這還差不多。”
林以檸完全聽不懂這兩人的話,“你們……在說什麽?”
“小學妹,他可壞了,你可別被他給……”
“事辦完了,你可以走了。”晏析出聲打斷周年的挑撥離間。
周年輕嘖了聲,“行,回頭發喜糖的時候,記得給我留一份。”
林以檸:“……?”
許是周年提前打了招呼,學校的保安并沒有為難林以檸和晏析,只在校門口做了登記,便放兩人進去。
正逢寒假,學校裏沒有學生,異常的清淨。
主教學樓前幾年也翻新了,清池中學獲批了一塊新的教學用地,擴大了學校的場,又新修了一棟教學樓。
遠遠去,比從前更加宏偉氣派。
晏析牽著林以檸的手,兩人漫步在學校的塑膠跑道上,林以檸指著一旁的籃球場。
“從前你打籃球的時候,我就經常站在那裏看。”
“我怎麽不知道,你還看過我?”
“哇,那個時候的晏析學長,多孩子圍著喊你的名字,你哪看得到我,你……”
“我看得到你。”
“嗯?”林以檸側眸,有些詫異。
晏析轉頭看,兩人的視線相接。
“看到你很多次。你難道就沒有發現你,每次你在的時候,我都喜歡投三分球。”
林以檸眨眨眼。
“是因為我在的時候,你手特別好麽?”
“傻不傻……”晏析的視線凝在林以檸上,似在確認,這姑娘是真的傻,還是裝的。
好像,是真的傻。
“是因為想讓你看到,讓你覺得,我特別帥。”
林以檸紅微張,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答案。
角又倏而翹起,也不下去。
兩人又手牽著手繼續往前走,走到圖書館前的時候,林以檸停了下來。
圖書館還是老樣子,只是門前重新做了綠化,種了好幾棵蒼翠的梧桐樹,年代更甚。
林以檸站在圖書館前,著三樓臺的一角。
從前,總喜歡坐在那裏,聽樓下琴房裏的琴聲。
傍晚還未至,雨後的天空湛藍如洗,天際邊映出一道彩虹,空氣裏和著泥土的青草的香氣。
林以檸恍惚想起初見晏析的那一天,似乎也是在相同的位置。
轉過頭,視線盡頭是放置在樹下的自售賣機,更新更便捷的一臺。
時錯,又一次站在了這裏。
“在看什麽?”
林以檸歪著頭去看晏析,烏亮的眸子裏笑意溫。
“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是在這裏。”
“這裏?”
“嗯。”林以檸指著不遠的自售賣機,晏析順著的視線看過去。
“你就站在那裏,一邊打電話,手裏著枚幣。”
影裏,年穿著件黑白的棒球服,一枚幣自他指尖騰空而起,折出熠熠的銀。
晏析的視線凝在那一,那是他從來都不知道的畫面,林以檸眼中的他。
“我當時就覺得,這個男生長得可真好看。”
晏析低眼浮起笑,“第一次見我,就喜歡上我了?”
“才不是……”林以檸小聲否認。
即便不是,但那時的晏析太過耀眼,只一個瞬間便吸引了的目,才有了他們後來的故事。
似乎,也算是。
“那你呢,你第一次對我有印象是什麽時候?是在那家電玩城嗎?”
晏析笑看著,“不是。”
“不是?”
“走,帶你去一個地方。”
林以檸被晏析牽著,一路走到了圖書館對面的琴房。
“在這兒等著。”
林以檸不解,卻還是聽話的站在原地。看著晏析走到琴房值班室的門口,不知和裏面的老師說了什麽,老師點點頭,替他開了大門的門。
片刻,有門鎖被旋開的聲音,林以檸站在窗邊,窗子沒有關,看到琴房的門被推開,晏析走了進來。
心中恍惚生出一個念頭。
林以檸往四周看了眼——真的是這個地方。
那年的琴房外,就是站在這個位置,聽到了那首PlayingLove的後半段。
彼時琴房的窗子只開了一個小,看不到彈琴的人,只默默記下了曲調。自那之後,那首溫的曲子便陪著度過了許多個日日夜夜。
琴房裏,晏析走到黑的三角鋼琴前,起外套的擺,在琴凳上坐下,修白的手指將琴蓋揭開。
“叮——”
他試了一下鋼琴的音,很清悅的一個音。
旋即,輕快的音符便自黑白琴鍵上跳躍而出,晏析修長的手指輕,頻率極快,彈奏出一段愉悅的前奏。
林以檸站在窗外,眼眶倏地就紅了。
輕快流暢的音節,是PlayingLove的前奏,林以檸在心中默默數著拍子,第34秒——
曲調突然停下,安靜了瞬間。
再響起時,溫輕緩的調子,如緩緩的海水流淌著,海浪,幾經變換。
和電影裏一模一樣的場景。
林以檸捂著,烏亮的眸子裏漫著水。
琴房裏,晏析擡起頭,一瞬不瞬的注視著站在窗邊的姑娘。
電影裏有這樣一個畫面——
男主人公1900隔著游的舷窗,看到了一個姑娘的剪影,驚鴻一瞥,一見鐘。
這首PlayingLove就在那個瞬間即興而。
這本就是男主人公的一見鐘。
晏析注視著林以檸,視線始終未從上移開分毫,的音符從他指尖流淌而出,化最人的旋律。
一首曲子落下最後一個音符,琴聲漸漸散開,回在寧靜的校園裏。
林以檸剛要挪步子,晏析已經起,兩人的視線纏在一起。
須臾,他們又幾乎同時邁步,帶了些急切,迫切的想要走向對方。
晏析走出琴房,林以檸走上前。
傍晚臨近,雨後的夕化了的橘,在天際鋪排開來,暈染出一朵朵甜的棉花糖,給整個校園都鍍上了一層。
像極了他們初見時的那個傍晚,瑰麗的天空,安靜的校園。
晏析在林以檸面前站定,擡手輕拭眼角的淚。
“我的,現在全部都付給你了。”
他的聲音沉沉的清,幹淨的嗓音裏帶了點懶倦,薄薄的笑氤氳在眼底。
林以檸紅著眼睛,視線卻一瞬不瞬。
時展開,影錯,眼前英雋的男人和記憶裏耀眼的年一點點重疊。
一個人多年的兵荒馬,在這一刻悉數安寧。
林以檸踮起腳,圈上晏析的脖頸。
鏡頭一幀幀被拉慢,他們在瑰麗的夕下,齒相,接了一個漫長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