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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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

衛鳴立在牆後,微擡起笠檐,看見兵頭後哭泣的姑娘和佝僂老朽,又將目掃過面枯黃的瘦小孩

府之事他現在并不適合手,衛鳴最終只能是沉下眼,往後退了兩步。

那廂,兵頭上了馬,招呼著手下領著被捆縛的衆人往村外走,後跟著一片低低的哽咽哭泣聲。

“又不是整日把腦袋拴腰帶上,哭什麽哭,比起伍的那些人,你們可慶幸多了。”

兵頭冷笑:“太子殿下即將南巡,勢必路過涪州視察治水之效,待河堤鑄,知府大人憑功升遷,自然有你等好。”

眼看著兵頭領人朝衛鳴這邊越走越近,衛鳴掌中劍柄,轉過子,加快了腳步。

兵頭敏銳察覺到牆後的擺,策馬橫了過來,一下擋住了衛鳴的去路,“站住!”

衛鳴站著不,眉眼低垂下去。

“你是何人?”

衛鳴斂了目,沉聲道:“在下鄉野樵夫,路過此軍爺饒過。”

衛鳴正想離開,一柄長槍挑來,直刺他鬥笠。

“讓你站住還敢往前走?”

衛鳴劍轉,銀閃過,那馬登時跪摔在地,兵頭隨之摔了下來,滾進泥裏。

“給我捉了他!”兵頭怒吼,掙紮起

衛鳴蹙眉,劍尖微,躍闖進數十個兵士之中。

只聞刀槍相錚錚聲和衆人嚎痛呼聲此起彼伏。不多時,衛鳴已將衆人砍翻在地,抖了抖手腕,拎劍邁步朝兵頭走來。

兵頭拖著傷軀,一邊在泥濘裏驚駭著倒爬,一邊抖著嗓子怒罵:“你這刁民,可知我是誰!”

“曹文炳大人乃是我的幹爹,你今日我,大人定會將你銼骨削皮殺你全家!”

衛鳴神微頓,冷不丁聽見一個悉的名字。

原來去年新上任的涪州知府,竟然是徐相得意門生曹文炳。

這人原是吏部侍郎,曾在宮宴上當衆輕薄了個小宮,以至于那宮投井自盡,激起衆怒,對徐相早就不滿的諸位臣子諫言紛紛嚴懲,可最後在徐相周旋下,皇帝只將他貶斥下放,不曾想竟是來了涪州。

衛鳴眉心擰起,提著長劍不再猶豫,直接捅穿了兵頭的腔。登時鮮直濺,長劍痕淋漓,殷紅水從劍尖上滴落泥,染一片暗沉

僅活的幾個將士見狀,連滾帶爬落荒而逃,一瞬間便上馬逃竄遠去了。

衛鳴快速收了劍,低笠檐,毫不在意後一地狼藉。他沒有毫停留,奪了一匹落單的馬,策馬朝著反向遠去,改道前往涪州。

剩餘民衆早已嚇呆,遙遙著遠去的高大影,恍惚了好半晌才互相攙扶著,紛紛喊著“多謝壯士”。

衛鳴策馬已經奔遠,影消失在濃郁夜中。

他得盡快找個地方給父親報信——

“父親,見信展

恕兒子回肅州之時需再延遲幾日。害死母親的曹狗,需由我親手了結……“

馬車自皇城啓程已有數日。

此番南下,因是太子微服私訪,隨行人士并不多。只是謝明翊南下的消息仍是走了,沿途偶有員試圖上來討好這位東宮儲君。

謝明翊渾不在意,消息走對他而言并無大礙,他另有打算。

但為了避人耳目,他最終還是吩咐讓衛姝瑤和梁錦共乘一輛馬車,自己單獨坐了一輛。

得知不必與他同乘,衛姝瑤倒落得個自在。只是細算下來,也有五六日不曾見過他了。

臨行前,那夜是衛姝瑤最後見到謝明翊的時候。

最終掙了他的雙臂錮,落荒而逃,連頭也不敢回,顧不得上傷痛,一路狂奔回了藏書閣。

謝明翊倒也沒有再追上來,松了口氣。

此後兩日,好生在藏書閣養著傷。雖說藏書閣不便燃炭,但長順還是搬來了個小小的銅爐,說是春寒料峭,讓夜裏別染了寒氣。

出發前一夜,衛姝瑤心事重重,獨自坐在藏書閣榻上,發愣到大半夜。

近來事繁多,讓衛姝瑤倍疲憊,很想找人說說話。

甚至有點害怕睡覺,怕自己夢魘。

養傷那幾日晚上夢魘的時候,知道謝明翊握著的手,心裏莫名安穩了不

可今夜……

衛姝瑤抱臂獨坐了許久,最後對寶枝說:“有話本子看嗎?”

長順恰好進來給送炭,聞言特意搭了梯子,去書架高取了幾本。

衛姝瑤坐在榻前,略微遲疑了片刻,指腹劃開書頁。那些話本子多是民間搜羅來的,長順見心緒不佳,給挑的稽戲本,還特意表演了幾句,逗得一旁的寶枝哈哈大笑。

衛姝瑤安靜坐在那裏,看他二人時不時地搭話談笑,面上始終掛著淺淡微笑。

笑得實在勉強。

已深,長順和寶枝仍在說著話,只是連著打了幾個哈欠。

衛姝瑤很努力地想去順著他們的期盼,開懷大笑。可做不到。

于是,在寶枝又打了個哈欠時,衛姝瑤站起來。

“都歇息著吧,你們也累了,明日還要出行。”微微一笑。

“姑娘呢?”

“不必擔心我,我一會兒就睡。”衛姝瑤輕聲道。

長順踱步走出藏書閣前,悄悄回頭打量了榻上安靜看書的衛姝瑤。

不知為何,他覺得衛姝瑤似是很難過。

是因為殿下忙于事務,沒能多來看麽?

長順蹙著眉,小心關了門出去了。

已是深夜。

衛姝瑤打了個哈欠,起去關窗戶。

稍稍側眸,看見東宮寢殿那邊一片寂靜,今夜謝明翊也沒有回來。

衛姝瑤正要關上窗戶,卻見有人從那邊過來。

沒等急忙後退,便看見了賀祈年提著藥箱站在廊下,沖揮了揮手。

“衛七姑娘。”賀祈年溫和笑了笑。

衛姝瑤回過神來,頗為吃驚。

“大半夜的,賀太醫怎麽過來了?”甚為奇怪。

賀祈年笑道:“明日在下隨同殿下南行,殿下吩咐我過來取些東西,沒想到卻見你還未就寢,便過來看看。”

衛姝瑤輕輕“哦”了一聲。

“姑娘既睡不著,要不要出來走走?”他忽然問。

衛姝瑤沉默了片刻,咬了咬瓣,又嘆了口氣,才小聲道:“不了吧,深夜與您同行,怕有損您的清名。”

“……是長順讓我過來看看,姑娘是否有何不適。”賀祈年笑起來,“醫者仁心,無畏流言。在下能醫傷病,卻醫不了心病。可若是能替姑娘紓解一二,有益于康健,倒也無妨。”

衛姝瑤遲疑了一會兒,披上外裳,小步走出了屋子。

拂面的春風有點涼意。蒼穹之下,唯有微弱的星點點閃爍。

兩個人走向藏書閣前庭的小亭,燭將一前一後的影拉得很長。

“姑娘近來遇到什麽為難的事?”賀祈年落後幾步,聲音溫和。

衛姝瑤腳步一頓,笑了笑,“我遇到的事兒,一直都為難的。”

賀祈年問:“比生死大事還難麽?”

“有時候,確實是。”輕聲回答,神悵然若失,道:“比如,當我不知自己該如何抉擇時,這種折磨比生死難題還難熬。”

賀祈年看著,又擡眼天。

“我每逢迷茫之時,便會看看這天。看這蒼穹遼闊,萬渺茫如一粟。”

“莊子曾言,天之蒼蒼,其正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即便如鯤鵬展翅九萬裏,也未知全貌。”

“我猜想姑娘煩惱之事或與殿下有關……自我結識殿下以來,他行事必有章法,絕不會無緣無故妄言狂行,殿下更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他最是重義的。”

衛姝瑤垂著眼笑了笑,出潔白細糯的牙齒,微展。這般低眉斂目時,便生出攝人心魄的瀲滟來。

賀祈年稍稍側過頭去,挪開了眼。

“衛七姑娘,若你現下抉擇艱難,何不等自己打探清楚真相,窺得全貌,再做抉擇?”他嗓音溫潤如玉,宛若悠長的笛音飄來。

衛姝瑤似懂非懂,最後輕點了點頭,“我會認真想一想賀太醫的話,多謝太醫。”

賀祈年沒再多話,只是沖又笑了笑,便告辭了。

衛姝瑤立在夜下,默默著賀祈年影遠去,耳畔回想著他的話語。

窺得全貌嗎?

馬車突然顛簸了一下,將閉眼小憩的衛姝瑤震醒了。

車簾倏地被人掀開。

衛姝瑤擡起眼,看見謝明翊作自然地上了馬車,徑自在前半蹲下來。

他略彎腰,給撿起掉落在地的薄毯,輕搭上的膝蓋。

“快到涪州了,路上顛簸可還習慣?”

他狀若隨意,卻出修長手指,把衛姝瑤的手從後拉出來,攏進自己掌心裏。

許是過分驚訝,又或是他太過順其自然,衛姝瑤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愣愣盯著他。

謝明翊指腹微微挲著的手背,眼角餘一眼。

“傻了?”

衛姝瑤莫名覺得,他似是心很愉悅。

但比他的好氣更不對勁的,是自己心裏那點兒突兀冒出來的歡喜,令眼眸裏也莫名染了點喜悅。

朝車壁一側挪了挪子,給謝明翊騰了點地方出來。

謝明翊瞇了瞇眼睛,順勢坐在旁。

“涪州,是你原先剿滅海寇的地方吧?”他聽見衛姝瑤小聲開口,猶豫著問道:“能給我說說麽?”

謝明翊看了一眼,面微沉,又極快斂了神,嗓音淡淡道:“沒什麽好說的。”

見他神裏一閃而逝的沉悶,衛姝瑤突然想起……

當年沈衛兩家生分,正是因涪州海寇一事。

一時僵住,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去瞥謝明翊的神

這、這可要怎麽收場?

謝一:其實我很好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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