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晨曦已亮,涼風習習。
偌大的老宅院裏燈火通明。
庭院中不時傳來幾聲慘絕人寰的聲音,與靜謐的清晨格格不。
溫昭側耳傾聽了片刻,才慢慢收回視線,目落回到榻上安靜躺著的謝明翊上。
“小神醫,太子殿下他怎樣了?”溫昭嗓音沙啞得厲害,急切看向給他包紮傷勢的芫華。
“方才他回來時,整個人面蒼白如雪,搖搖墜的,強撐著審問完了曹文炳,就這麽突然暈了過去,唬了我一跳。”溫昭皺著眉頭,繼續自言自語道:
“三年前,他在涪州剿滅海寇時掉進了海裏,撈回來的時候大病一場,當時嚇得我不行。還是沈將軍找了千花谷的賀神醫才救了回來。也不知道,這次傷會不會引得舊疾複發?”
芫華掀起了眼皮,眸冷淡,慢吞吞開了口,“他好得很,全須全尾的,又沒斷胳膊斷。”
“可他怎會一直不醒?這都已經睡了兩個時辰了。”溫昭一夜未眠,子正是虛得厲害,頭重腳輕的,思緒越發遲鈍。
“他不過是困了,睡一覺就會醒了。”
芫華收拾好了藥箱,鼻尖逸出一聲嗤笑,“溫大人,您還是多擔心自個兒,您腦袋的傷勢比他重多了。”
相這幾日,溫昭對的醫佩服得五投地,聽如此篤定,才稍稍安心下來。
“溫大人,您對太子殿下也太上心了。”芫華忽然搖頭嘆了聲氣,問:“怎的,想做他岳丈?”
溫昭詫異地看著芫華,他雖然知道對方是個清冷的子,卻不料會說出這種有失禮節的話來。
“不不不,我怎會有這樣的心思。”溫昭連忙擺手,道:“再說,太子殿下已經心有所屬,我瞧著倒是一對璧人,般配得很。”
芫華想起那跟在謝明翊邊的年輕子,不由得秀眉微蹙。
說到這裏,溫昭面變得凝重,“也不知衛姑娘和寧寧那邊如何了,也該回來了……”
一直靜立在一旁的溫夫人神一僵。回想著太子回來時的形,仍是心悸不已。
曹文炳正要逃走時,被趕回來的太子捉了個正著。起初他還抵死不從,太子當著他的面親手剝了張人皮,曹文炳當場便嚇傻了。後來,也不知道太子又如何審問了他。
等審問完畢,太子從屋子裏走出來時,只仰頭了一眼天,整個人就這樣直直栽倒下去了。
現下,那淋淋的人皮就掛在後院的樹枝椏上,鮮滴答……沒有太子殿下的吩咐,無人敢去收拾。
實在擔心兒見到那樣慘烈的一幕,倒不如晚點回來得好。
溫夫人閉了閉眼,勉強把那些畫面從腦中驅散,聲開了口,“殿下不是說了麽,們安然無恙,應該尚在翠坪村收拾殘局。還是等殿下醒了,再派人去接們回來罷。”
大約是不想再聽溫昭再多話,芫華站起來,藥箱一挎,徑直推門而去。
師父讓回千花谷,已經在路上耽擱了太久,今日無論如何也要離開涪州了。這此間種種,本就和沒關系。
孰料剛推開門,卻聽得前方傳來了淩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一聲急呼——
“殿下,不好了,衛將軍把姑娘帶走了!”
芫華腳步凝滯,神一僵。
接著,便見梁錦和長順二人匆匆忙忙進了屋裏,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芫華側過子,站在廊柱後面。
約約聽見梁錦的稟報聲,說衛鳴負重傷卻仍是勇猛異常,突破了暗衛們的包圍之勢後,帶著衛姝瑤往北邊去了。
芫華心中莫名一,下意識咬了下瓣。
“那個傻子,當自己幾條命呢?”低喃了一聲。
燭過朦朧紗帳,投落在謝明翊安靜的睡上。
微描摹著他皺的眉眼,令人莫名聯想到脆弱的傷鶴。
他昏昏沉沉的,陷夢境之中,恍惚中又回到了年時。
他從榻上起,開了厚重的帷幔,赤腳走在冰涼的地板上。
長寧宮雖是長公主居所,陳設布置卻不顯富麗堂皇,反而著沉靜的樸素。唯有擺在殿的那架十二扇掐琺瑯紫檀屏風,顯出幾分皇家威嚴。
懸掛的鎏金五彩宮燈隨風微晃,落在地上,碎芒盈盈。
謝明翊踩著流淌的河,朝前走去。他繞過屏風,低聲呼喊著母親和嬤的名字。
無人回應。
空曠的大殿,只有他稚的嗓音回。
他上一陣冷意,察覺到窗牗大開,涼風鑽進來,冷得他打了個。
謝明翊緩緩走到窗前,擡眼朝外面去,發覺對面是一片湖泊。
一道纖薄的影背對著他,站在湖邊,昂首月。
明月高懸,清輝淡淡。
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夜雨濺在湖面上,激起圈圈漣漪。湖邊的影俯下來,出手去撈湖中月。
謝明翊莫名地到一陣茫然,孑然一無可依靠。他又覺得害怕,怕那人被濃黑的湖水淹沒,就此從他眼前消失。
“沈奕?”那人忽然擡起頭,淺淺地喊了他一聲。
湖面泛起了薄霧,他腳步踉蹌,想上前確認的模樣。莫名地,心裏湧起一陣絕,他知道自己只要慢一步,或許再也見不到了。
他攥了拳頭,步伐越來越快,幾乎是飛奔到了前。
對面明豔如花的子看著他,卻往後退了幾步。擡頭看著他。
他步步近,卻在步步後退。
“不準。”他語氣強勢,驀地扣了對方的手腕。
那張昳麗的面容上忽然綻出笑容,輕聲問他:“你真的是謝明翊嗎?”
謝明翊沒有說話,臉微僵。從來都是喊他沈奕,如今卻他:謝明翊。毫無親近,滿是疏離。
他閉了閉眼,有一瞬間想將一切都告知于。
無所謂如何看自己,無所謂能否承。
“——我不是謝明翊。”僅僅六個字,他已經覺得用盡了全力氣。
無形的枷鎖將他和過往拴得更了,好像要徹底碾碎他現在看似平淡的表象。
“五皇子七歲時已經死了。”謝明翊極力抑著聲音裏的抖,神卻一貫地平靜,“我不是他。”
他緩緩閉上眼,“我是沈奕。”
不等他再出聲,對面的人突然用力推開了他,語氣冷涼地笑了:“你這個騙子,你本不姓沈。”
“你分明就是謝家的人,你怎能一而再再而三騙我?”笑得很尖銳,嗓音淩厲,“你姓謝!”
謝明翊腔裏針紮般疼痛,扣著的手腕越來越。眼前怪陸離的一切開始扭曲,他子越來越熱,如置火海。
人通常會對年時經歷的痛楚選擇忘,但謝明翊無法忘記。
那些鐫刻在骨子裏的疼痛讓他痛苦,卻也真切讓他到自己還活著,時刻提醒他是誰。
他過沖天的火,看著那些從長寧宮往外逃的宮人們,好像又回到了沈府宅邸。
那年,母親死訊傳來後沒多久,先帝去世,新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將宰輔沈晏清滿門抄斬。
他站在地獄裏,愣愣看著眼前的慘狀,聽見那些人著他與父親劃清界限。
謝明翊永遠記得父親用力推開了他,命令他滾出沈家。他張想要喊父親,被嬤用力捂住了。
嬤抱著他回了長寧宮,他忘不了離開前看到的一地慘象,忘不了父親染滿的手抓著他的兔子燈……他發起了高熱,燒了幾天幾夜,只覺得靈魂也渾渾噩噩地被留在了沈家。
然而,宮裏的人沒有放過他,他們故作悲痛,告訴他沈家的下場如何慘烈,“聽說駙馬爺死前還念著公主和世子的小名,死不瞑目吶……”
“早知現在,當初何必要娶公主,以沈家門楣娶哪個貴不好?現在可好了,闔家都賠進去嘍!”
謝明翊想掙紮著起來,可等到他的是熊熊烈火。
那些人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讓他活下去,只不過想讓他親眼目睹父親的死狀,看他崩潰發瘋,欣賞他的絕。
等他以為回到宮中就能逃避一切,那群惡鬼再一把火燒掉他茍活的希。
謝明翊頭越來越疼,他恍惚中聽見父親和母親在低聲呢喃,喚他的小名:“晟兒……”
他們站在長寧宮殿門外,面容模糊不清。殿門開了一條細,日從門外進來,極細的一條,虛無縹緲。
他踉蹌著朝前走了幾步,卻見那道門緩緩合攏,最後徹底關上了。
長寧宮大殿,一片漆黑。
謝明翊陷混沌之中。
他不知自己是站著還是躺著,抑或……是死了。
“沈奕。”
“沈奕?”
“沈奕,是你嗎?”
唯有的嗓音綿長,一聲又一聲地喊他。
謝明翊朝著疾奔過去,始終捕捉不到的痕跡。他眼睜睜看著聲音漸行漸遠,最後慢慢消失。
不知過了多久。
混沌被一道明亮刺目的芒劈開。
謝明翊略微了眼皮,芒刺痛得他幾乎想要落淚。嘈雜的人聲潺潺如水,倒灌進耳朵裏。
他緩了緩氣息,再慢慢睜開眼,好半晌才適應了窗外進來的亮。
那廂喋喋不休的談論聲倏地安靜了。
三個人同時擡起眼,著他。
溫昭立即瞥過頭去,不敢看他。梁錦跪在地上,言又止。
只有長順眼睛微紅地坐在榻邊,攥著拳頭,嗓音沙啞地喊了一聲,“殿下,您醒了。”
謝明翊眉心輕擰。
他沒有看見衛姝瑤,只看清了長順手裏攥著的一柄匕首。
是南下前,他特意著人給衛姝瑤打造的匕首。
刀柄鐫刻了卷雲紋浮雕,刀小巧玲瓏,很適合子護所用。他沒見衛姝瑤拿出來用過,卻知道這次南下總是帶著的。
難不,出事了?
謝明翊心髒驟停了一瞬,修長的手指攥了錦被。
他中火燒似的幹疼,咳了兩聲,才掀起眼簾向長順等人。
“有事快說。”
謝明翊半撐著子想要坐起來,長順連忙按住了他的肩膀,不敢再耽擱猶豫,囁嚅著將衛鳴帶走了衛姝瑤一事說了。
“翠坪村的事已經由趙副使收拾,周秦和溫姑娘領著人追去了。”長順抖著手把那柄匕首遞給謝明翊。
“這是衛姑娘臨走前掉落的東西。”
窗外的日不知何時已經消散了,烏雲厚布,天邊傳來了雷聲。
簾幔隨風晃,一片影籠罩下來,覆住謝明翊面無表的臉。
半晌,他眼簾輕擡,著窗外的亮逐漸被烏雲遮掩,眸底起了一若有似無的冷淡笑意。
昨夜和衛鳴手後,他莫名生出自般的想法。他縱著衛鳴走了,也縱著衛姝瑤離開了自己的視線。
想知道,究竟會不會心甘願留在自己邊。
但……走了。
五髒六腑窒息般疼痛。
涼風吹進屋子裏,謝明翊鼻息微,他腔裏的悶痛越來越重,不由得垂首輕咳了兩聲,間倏地湧起一腥甜。
“殿下!”長順和梁錦都急忙上來,焦急看著他。
謝明翊神頓了頓,指腹慢慢抹去邊跡。他低下眼眸,視線落在手指上的斑斑,分外刺眼。
長順和梁錦驚駭不已,以為他被衛鳴傷得過重,連忙就要出去請芫華回來。
“不必。”謝明翊手掌上口,強住了瘋狂跳的心跳。
長順看著謝明翊,眉頭擰了麻花,猶豫了片刻,又輕聲開口。
“對了,也不知衛姑娘了什麽傷,是暈厥過去,才被衛將軍帶走的。”
謝明翊那張毫無緒的臉終于起了點波瀾。
門口忽然遙遙傳來冷淡的嗓音——
“那不是傷,是命不久矣。”
衆人齊齊擡眼,看見芫華立在門檻。慢條斯理地攏了攏發,視線越過衆人肩膀,徑直看向謝明翊。
“說實話,那姑娘能撐到現在可以稱得上是奇跡。”聲音一如既往地冷淡,“現在能救的,只有我師父。”
“但我師父脾古怪,輕易不救外人,尤其是朝廷之人,您自個兒想辦法吧。”芫華撂下話,不再理會衆人,竟是徑自轉,很快消失在門外。
窗外最後一亮,被鋪天蓋地的烏雲吞沒。
有一瞬間,謝明翊覺得心髒被人攥得快要炸裂,寒意侵襲過來,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試圖讓自己沸騰翻滾的思緒冷靜下來,卻在茫然和懼怕中掙紮得更厲害。
他會失去。
不,他已經失去了。
……他還可能會,永遠失去 。
謝明翊上發僵,一片空白。他閉上眼,整個人如墜深淵,跌濃黑的未知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
謝明翊再次睜開眼時,那雙清冷的漆眼眸恢複了平靜。
沒關系的,不他也好,欺騙他也好,想離開也罷。
他無法忍走,更無法忍死。
他要把錮在邊,不顧所有。
守著,盯著,直到他灰飛煙滅。
他被這種強烈/支配的沖灼痛得渾難,忽地彎下腰,捂著劇烈咳嗽起來。
謝明翊慢慢松開手,目凝視在掌心的一灘跡上。
“沈奕啊,你瘋了。”他喃喃自語。
抱歉寶子們,前幾天檢查出心髒有問題後,這幾天都在跑醫院折騰,這兩天更新很不穩定,讓寶子們等辛苦了。
明天三次元結束折騰後,應該一切能恢複正常了,接下來努力日更到完結。
對于單機小明來說,沒有正面反饋真的很難。謝謝寶們的支持,謝謝你們的鼓勵,讓我能一直堅持下去,看到一直陪著我的寶子們,真的很開心。
最後想說,希寶子們注意健康,熬夜多鍛煉,希大家都健健康康快快樂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