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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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

等日上三竿,衛姝瑤醒來時,謝明翊已經不在榻上。

錦被裏暖融的熱意裹著全,若不是四肢傳來酸的疲憊,幾乎以為昨夜仿若夢境。

衛姝瑤呆了一呆,渾一個激靈,急忙從榻上翻坐起來。

昨夜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重逢打斷了的計劃,攪和得滿腦子皆是混沌。怎能忘記,天門關還等著

衛姝瑤急匆匆下了榻,從櫃子裏翻出幾件男式衫,想了想利落地穿上了

這些都是慎王為謝明翊準備的新裳,皆是按照他的量而制,穿在上實在寬大,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折騰完畢。

卻在這時,門口傳來了梁錦的聲音,“姑娘,可要用早膳?”

他昨夜知道謝明翊帶回來個子,心裏本來還為衛姝瑤有點兒打抱不平。

誰料,一早就見自家主子神采奕奕地從屋裏出來,他再傻也知道帶回來的人是誰了。

果不其然,謝明翊吩咐他,“晨起後孤要去營地理事務,你且守著若有何吩咐盡管去做便是。”

看著自家主子眼下雖然略有青,但一掃先前的沉默冷,連帶著對他說話也溫和不,梁錦也松了口氣。

總算不必經常挨罵了。天知道衛姝瑤離開這段時日,他被訓斥過多次。

是故,梁錦來叩門時,態度前所未有地恭敬。

衛姝瑤推門出來,四下打量,卻是搖頭,“殿下去了哪裏?快帶我去尋他。”

梁錦遲了一瞬,領著往外走去。

“臯落要攻打肅州,殿下自然是排兵布陣去了,我領你過去。”

拂曉時分,謝明翊便已經出了慎王府,徑直來了祁蘭古鎮附近的營地。

他出門太早,慎王略意外,想了想跟了上去。

謝明翊到了營帳裏,剛吩咐下去,就見慎王,正好召他共議事務。

慎王見他雖是神一片清明,眼眸卻微微有,似是一夜未眠,便忍不住多問了一聲。

謝明翊只是笑笑,手丟了封信到案幾上,道:“昨夜收到的報,這等要事,王爺怎不早先和孤提及?”

慎王見到那封信,心中為兒婚事發愁的糾結立即消散了。

他面,道:“臣也是昨夜才收到,難以決斷,想著等到天明,再來尋殿下商議。”

謝明翊將裏面的信拿出來,複述了一遍上面的容,擡眼看向慎王,“孤想聽聽王爺的意思,你意如何?”

慎王道:“天門關如今是寧王據地,個中輕重緩急,殿下有定見。若以臣愚見,應當以肅州為重。”

謝明翊頷首,道:“確實,天門關之危,非肅州之危。”

慎王聽見他語調平平,遲了片刻,對上謝明翊的漆眸,猶豫道:“何況,寧王昔年背信棄義,致長公主于死地。臣以為,以他當年不義之舉,也不值得出兵援助。”

談及長公主,慎王眉心蹙得甚,目裏閃過一忍恨意。

謝明翊眸微頓,角抿了點。

他沉默不語,思緒回到初到肅州時,與沈興良、慎王合議決定籌謀回京那夜。

原先謝錦在世時,就與慎王頗深。他年生辰時,慎王還曾不遠千裏特意來京城恭賀謝錦。

謝錦死後,羅浮郡主勸說慎王助皇帝登基,可誰知狗皇帝削了慎王兵權,更令羅浮郡主哀怨而死。及至沈家滅門,慎王更是不滿皇帝作為,多次抗旨,到後來直接與皇帝劃清界限,不再回京。

三年前,謝明翊舊疾複發,慎王因賞識他,特意請來賀春水救他一命。正是在慎王府養傷的日子,謝明翊察覺了慎王暗中經營的謀反心思。

雖說二人同仇敵愾,謝明翊亦是深思慮後才告知慎王自己并非崔嬪的兒子。不過,對于他真正的份,慎王卻并不知曉。

慎王見謝明翊久久未,忍不住又問:“離臯落行軍至肅州還有兩日,我等可否要先發制人?”

謝明翊不語,沉片刻後,道:“且再等等。”

慎王只得慢慢從營帳中出來,著天際泛著的魚肚白,咬了咬後槽牙。

十幾年前,也是這樣雨後微涼的清晨,他親眼看著一襲緋紅影從崖上墜落,跌湍急的祁蘭河。

那是年一抹朱砂痣,卻最終化作輕飄飄的紅纓,隨風遠去了。

臨死前,躺在別人懷裏,握著他的手,輕聲說:“……不要恨。”

慎王凝眸著高闊的蒼穹,碧藍天萬裏無雲,日刺得他老眼泛起了淚意。

恨吶,怎能不恨呢?

北方初夏的清晨涼風習習,掠著衛姝瑤束發的紅帶。

披著披風,高騎白馬,隨著梁錦前往營地。

因是雨後,道上行人不多。衛姝瑤策馬行在石板街道上,馬蹄過路面,發出清脆的踢踏聲響。

莫名想起自己第一次學騎馬。

那時候兄長在外,是蕭知言教會的。上原本帶了點敷衍的子,起初摔了幾次就不想學了。

可後來有一日,卻見到一人策馬揚鞭從前而過。年英姿發,颯沓如流星,疾馳的影鐫刻進了眼眸裏。

恍惚想起來,那一瞬間生出個奇怪的想法,想要與他并肩而行,策馬奔騰。為此,咬著牙學了很久,摔得再疼也不會當著外人的面吭聲,沒多久真學會了。

後來便知道了,凡事真想去做,總得試試。

昔年打馬而過的年如今已經是大魏太子,即將登基的九五之尊。即便做不到與他策馬奔騰,總能做到與他開誠布公。

衛姝瑤不願重蹈互相誤會的覆轍,既然確定彼此心意,有些話自然要坦誠地說。

必須請謝明翊出兵救天門關,讓天門關百姓得以渡過難關。哪怕這個過程異常艱難,甚至渺茫,也比什麽都不做得好。

馬匹很快停在營地前。

衛姝瑤得知謝明翊果然在裏面,跟著梁錦便朝裏而去。

守在營帳門口的將士認得梁錦,卻不認得另一位扮男裝的小公子,正要阻攔,卻見梁錦把他扯住,目送小公子背影了營帳。

衛姝瑤走到營帳前,稍稍頓了頓腳步,深吸一口氣,掀起門簾而

謝明翊端坐在榻邊的案幾上,桌上堆疊了些許卷冊。他正展開一張輿圖,聽到腳步聲,略微擡起眼簾。

衛姝瑤徑直行至案前,低垂眼眸,一眼就看到圖示的天門關三個字被朱筆圈了起來。

謝明翊察覺到怔愣,角挑起一漫不經心的笑意,“怎的不多睡會兒?”

衛姝瑤擡起頭,直視著謝明翊的漆眸,輕聲說:“我昨夜想和你說的正是這件事。”

三言兩語將天門關之危說了,末了,肅然道:“我想請你援兵天門關。”

謝明翊慢慢直起子,笑了笑,“天門關是寧王據地,救他便是放虎歸山。”

“況且,北狄絕過不了祁蘭河。”他嗓音又了一貫的平淡,毫無起伏。

衛姝瑤頓了頓,垂眸道:“出兵并非是為救寧王,而是為了天門關數十萬百姓。”

“雖說大魏既安,群夷自服,攘外者多數必先安。可攘外安實則皆為民心,一旦今日天門關數十萬百姓遭棄,民心必定不穩……”

默了一瞬,繼續說:“我不知你與寧王究竟有何仇怨,但如今天門關尚且是大魏屬地,殿下為太子,若袖手不顧,未免有寒人心。”

猶豫了片刻,還是將心中的話說出了口,“且寧王此人,或許并非殿下所想那般不堪。個中有所誤會也說不定……退一步說,殿下嫌惡他,更應出兵天門關,使其虧欠殿下恩,或可招降。”

謝明翊似是聽見了笑話,凝眸許久,才道:“孤瞧你是沒睡清醒,回去補覺罷。”

他語調淡淡的,聽不出緒。

衛姝瑤深吸了口氣,知道自己只有這一次機會說完。

擡起眼,鄭重道:“其實,也不必殿下親自出兵去天門關,我有一計圍魏救趙。”

“我聽聞,北邊群夷狄族衆多,屢屢進犯大魏邊線的實為赤狄,旁支部族多數是依附于其,但有一分支部族為白狄,歷來與赤狄不合,惡多年。如今赤狄既然能聯合臯落同時發難,我們也可依法炮制,唆使白狄去伐赤狄。一旦王朝都城有難,赤狄必定顧此失彼。”

謝明翊沒有打斷,只是眉宇間終究出了點煩躁的意思,“嘖”了一聲,松了松自己的領。

“只是,白狄一向勢弱,必定不敢貿然行事。若是大魏應允,許白狄泰山可倚……既能解天門關之危,亦可挑起北狄鬥,豈非一石二鳥?”

衛姝瑤極力鎮定著,但心早已忐忑不已。

在二人方才冰釋前嫌時提出這件事,于他,于自己,皆是難事。

太過張,手心脊背都滲出了一層薄汗,最後說:“大事者,必要懷寬廣。”

謝明翊的臉確實慢慢沉了下去,他眸晦暗不明,著站在案前的衛姝瑤,莫名其妙地慢吞吞說了一句,“你替孤許的盛世安寧,便是要孤不孝不義?”

衛姝瑤怔愣著“啊”了一聲,沒反應過來。

謝明翊倏地收了輿圖,邁步轉準備離開。

“沈奕……”

剛要而過的謝明翊腳步停頓,又扯了扯嚴的領口,閉了下眼,才睜開眼。

“說,還有什麽家國大義要教導孤的?”他慢悠悠地問。

衛姝瑤沒看見他的臉,卻也心知他緒頗為不悅,小心翼翼地去拽他的袖子,又朝他邊挪了挪。

謝明翊突然轉過來,一下反手掐住了衛姝瑤的腰,將整個人拎上了案桌。

衛姝瑤驚慌失措,下意識扣住了桌沿,一下翻了案邊的茶碗。

“哐啷”一聲,瓷片碎裂。

謝明翊俯下來,將額頭抵上的,眸子裏淌過怒意,偏他著衛姝瑤後頸的力道卻不急不緩。

“嬋嬋為所有人著想,唯獨忘了孤,嗯?”他指腹的熱意刺進的後頸裏,語氣越重。

謝明翊用力的後頸。

他涼涼地笑了一聲,問:“在你心裏,孤算得了什麽?”

衛姝瑤咬著,半晌沒吭聲。

二人視線相對,呼吸纏在一起,卻仿若隔著天塹。

過了很久。

謝明翊著衛姝瑤的手指終于松了松,改輕輕地點著。

衛姝瑤猶豫著,先開了口。

“我、我給你帶了午膳過來。”垂著眸子,指尖掐進了桌沿的木屑裏,“我備了你喜歡的酸梅湯……”

知道謝明翊一早就出門了,又聽聞他今日要在營地部署回擊臯落之事,必定沒來得及用膳。

營帳外傳來踢踏的腳步聲和鎧甲聲,間或夾雜著幾聲開飯的吆喝聲。

謝明翊按在衛姝瑤後頸上的手指終于沒了。

良久。

衛姝瑤才試探著手去攬住他的脖頸。

“我不會做飯,原先連打火折子也不會,熬制這個酸梅湯可費了好一番功夫……”小聲嘟噥。

謝明翊臂彎倏地一,將的腰懷裏。

衛姝瑤形不穩,立即撞上了他的膛。

謝明翊瞥了一眼,“不會偏勉強什麽?”

他將從案桌上抱下來,“東西留在這裏,你隨梁錦且先回去。”

謝明翊打橫抱起,將送到營帳外,才松了手,面無表地轉往回走。

衛姝瑤站在原地,著他頎長的影,心事卻驟然沉重起來。

回到慎王府的時候,天尚明。

雲舒看見衛姝瑤也不吃驚,反倒是雲瑋嚇了一跳。

得知弟弟做的荒謬事,雲舒氣得午膳也沒用,拎著長劍直接將人趕去了校場,要好生教訓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衛姝瑤就坐在校場邊,看單方面毆打雲瑋。雲舒已經給拿了一裳,卻總覺得上別扭的慌。

總忍不住走神,去想謝明翊在做什麽。

心裏的烏雲聚集得愈加厚實,沉甸甸的,惹得眼中酸

若是長公主沒有去世,沈家不曾滅門,謝明翊作為先帝最寵的小世子,也應像雲瑋這般無憂無慮吧……

低下眼眸,耳畔一直回著謝明翊今日的話。

“發什麽愣?”雲舒額上的汗,扔了劍,過來問衛姝瑤,“見你一下午都心神不寧的。”

衛姝瑤苦笑著搖頭,“你知道天門關軍急,我實在擔心。”

雲舒一愣,卻不以為意地說:“你擔憂什麽,我聽父親說,他諫言不要出兵援助時,太子面不大好看,瞧那意思,太子應該是要救的。”

“太子也著實襟寬闊,若換做是我,要我出手救殺母仇人,我萬萬做不到。”

雲舒在邊坐下來,隨手拿了塊糕點,咬在裏,含糊道:“我聽聞,他母親是被寧王害死的,後來父親也早逝了……嘖嘖,也是可憐,才幾歲大就沒有了家人。”

雲舒不知道謝明翊的真實份,卻聽他偶然提起過寧王殺害過自己的母親,是故他才會如此厭惡寧王。

衛姝瑤全一僵,突然怔愣住。

結結,問:“你、你是說,太子殿下早就想好了要出兵天門關?”

雲舒頷首,“十有八九吧,不然他怎會不到中午就急急派人往西北渡河去了,那地方過去,是白狄部落,他定是要聯合白狄圍魏救趙。”

衛姝瑤坐在原地愣了半晌。

直到暮已至,才回過神來。

服都來不及換,隨手抓過在一旁的披風,一邊系帶,一邊往馬廄跑。

衛姝瑤翻上馬,穿過夜,朝營地策馬而去。

起先還是踢踏慢行,到後來,鞭子越發用力,幾乎要被馬背上的顛簸甩下來。

衛姝瑤著氣,很快跑到了營地。

“太子殿下方才出去散心了,應該就去了北邊的雪松林裏。”梁錦見過來,很是意外。

衛姝瑤來不及多問,急匆匆朝著雪松林裏小跑過去。

營地駐紮在祁蘭古鎮郊外,能聽見祁蘭河流淌的潺潺水聲。

涼風徐徐,吹來了凜冽的雪松香氣。

蜿蜒的小道,邁向幽深的林裏。

衛姝瑤疾步朝前奔去,緋紅裾被風吹起,揚起漣漪。

林間小道硌得腳底微疼。

不知疲倦似地朝前奔去,去他的邊。

明月高懸時,衛姝瑤終于看見了謝明翊的影。

他一個人半蹲在一座孤墳前,正將一束采來的花小心放在墓碑前。

嫣紅,層層疊疊,似衛姝瑤隨風揚起的擺。

緩了口氣,遙遙去,看著謝明翊的背影。

不知為何,覺得他比那座孤墳……

好像更加孤零零的。

謝明翊聽力甚好,早已經聽到的腳步聲。

但他沒有回頭,仍是蹲在墳前,慢條斯理地拿一張雪帕拭著墓碑。

他嗤笑了一聲,問:“怎的,白日裏還沒說夠?”

衛姝瑤咬著,強忍下眼中淚意。

“我……”擡起眼向謝明翊。

用力閉上了眼,中一時哽咽,為自己白日裏不信任他到鑽心的疼。

謝明翊卻已經站起來,緩步走到面前,用指腹輕輕挲了下的臉。

“哭什麽,又沒說錯。”他笑了笑,噙著點漫不經心。

他的嬋嬋心懷蒼生,襟懷灑落,是好事啊。

不像他。

他只想變惡鬼,一個不放過地索命。

謝明翊眸掠過一嘆息。

他怎會看不出衛姝瑤心中的自責和愧疚。

嘖,看見心疼自己,令他莫名地暈眩。

讓他幻一般迷

謝一:老婆終于心疼我了,但還不太滿足,除非老婆親口說

晚上1點後還有一章,是告白大戲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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