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二)
盛夏炎炎,烈日灼人。
天門關連續半月豔高照,淩霄臺下的林木都曬焉了,綿的葉片耷拉著無打采。
魏謙站在淩霄臺上,擡手眺北方,汗珠自鬢角淌落,悶得他更覺焦躁。
雲影飄來,遮住烈日,予他片刻清涼。
半個月前,太子率軍擊潰北狄大軍後,乘勝追擊,聯合白狄裏應外合,攻下了赤狄王都。
困擾大魏近百年的赤狄王朝,覆滅了。
只待這消息傳開,太子此次返京登基,更為人心所歸。
三日前,除了前往北狄王都與白狄和談的太子,衛鳴及沈興良等人率領前線將士已經陸續回程,如今正在天門關稍作休整,等待太子彙合,再南下回京。
沙場廝殺,縱然英勇無畏,也難保安然無恙。
知道今日是謝明翊提及要回來的日子,魏謙衛鳴沈興良等人一早就在城門前等候。
暮將至。
荒野之上,天際邊緣終于現出了一隊將士的影子,馬蹄聲遙遙傳來。
衆人終于按耐不住,面帶笑,從城門下快步走過去。
謝明翊一眼看到了前來迎接他的諸位,未到近前,人便下了馬,闊步行來。
他四下環顧了好一陣,沒看見衛姝瑤,才慢慢收回了視線。
魏謙率衆將士行禮,大聲祝賀謝明翊得勝歸來,說到激竟單膝跪了下去。
謝明翊擡手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隨魏謙其後的衛鳴沈興良等人,也紛紛道賀,朝謝明翊見禮。
謝明翊淡淡笑道:“應是孤先謝過爾等忠臣良將,此番若非衆人齊心協力,諸多扶持,單靠孤一人,焉能有今日大魏安寧?今日設宴慶功,與諸位同樂,只管暢懷開飲。”
衆人歡聲笑語紛紛好,天門關城門前豪氣雲,一派欣喜之景。
謝明翊被衆人簇擁著往城裏走,他隨意應了幾句,目卻始終心不在焉。
直至走近太守府,謝明翊目倏地凝固,越過衆人頭頂,朝著門前的明豔影去。
衛姝瑤笑靨如花,立在門下,與他四目相對。
霞垂落在上,斑斕絢麗的芒融進眸子裏,似有淺淺水。
謝明翊心中發,對的骨思念再也忍不住,手撥開了衆人,大步朝走去。
一開始步伐尚且平穩,而後越來越急,最後竟在衆目睽睽之下,不顧儀態地奔過去。
“殿下——”
衛姝瑤也莫名中發,攥著擺的手指了,又很快松開。
拎著擺,幹脆邁下了臺階,疾步朝謝明翊而去。
二人距離飛速短。
四步,三步,兩步……
尚有一步距離時,謝明翊已經張開雙臂,長臂一撈,將衛姝瑤攬懷裏,抱起來轉了個圈,才將小心翼翼放下來。
“嬋嬋……”他呼吸微,俯將額頭抵上的,“想我不曾?”
衛姝瑤眉眼裏全是溫笑意,面卻染了紅暈,赧道:“那麽多人看著呢。”
謝明翊挑了挑眉,“哪裏有?”
衛姝瑤悄悄打量了一眼,果然見衆人早已經邁步相繼了太守府去了。
還在四顧打量,忽察覺謝明翊的目直愣愣定在自己上,不免回過頭來,從他懷裏退了兩步。
“怎的了?”見謝明翊目凝在臉上,一眨不眨地,毫不掩飾地細細端詳著。
耳畔靜悄悄的,氣氛似是凝固了。
衛姝瑤頗覺窘迫,愈發不自在,咬著,去拉謝明翊的手,開口輕聲問道:“府裏還有許多人等著你,且先進去,愣在外面作甚?對了,你連日趕路,天熱難捱,想必也了……”
謝明翊著咬櫻目躲閃的樣子,忽地用力將打橫抱起。
“哎呀——”衛姝瑤只覺得子一輕,人就徑直被他攬進臂彎裏,抱著往裏頭走。
沿路無人膽敢相看,皆是紛紛低頭側目,魚貫而散。
衛姝瑤下意識摟著謝明翊的脖子,又又無奈,只得將腦袋擱在他頸窩上,臉著自己的臂彎。
進了屋裏,謝明翊才將小心翼翼地放下去。
他一語不發,徑直去外裳,轉大步朝盥洗室走去。
衛姝瑤尚在發懵,就聽得裏面傳來嘩啦水聲,腦子空白了一瞬。
半月未見,也思念他思念得,眼下忽地見面,諸般滋味卻不知從何說起。可才了個面,他怎的又去沐浴了?
正是胡思想著,謝明翊已經換上一月白常服,從裏面出來。
他烏發未束,隨意披散在肩頭,而後緩步走過來,單膝跪在衛姝瑤前,昂首凝視著。
衛姝瑤只覺手上一,他的右手握了上來,五指扣住了的細指,慢慢進指,用力收。
他微微擡起頭,湊上耳邊,另一手指腹的薄繭挲著膩的面頰。
“嬋嬋想我沒有?”
許是先前一路疾馳,嗓音還有些沙啞。
衛姝瑤抿著笑,故意不回答。
崀山戰役得勝後,就先行一步跟著梁錦回了天門關。這也是謝明翊的意思,在城池等候總比涿野等候安全些。
前段時間每日都去淩霄臺,今日知他要回來,卻不知為何忽地不敢去了。加之烈日灼人,也不便跟隨魏謙等一衆將士同行,只能等候在府門前。
方才看見謝明翊的第一眼,已經覺得心跳快蹦出來,直至現在也依然起伏不定,只是勉強忍著,不想耽擱他先去犒賞將士。
可謝明翊卻先來陪了。
衛姝瑤便覺得心裏甜的意快溢出來,慢慢染上角,笑意越來越濃。
見只是笑,并不說話,謝明翊忽地擡腕,雙手捧住的臉頰。
“嬋嬋,我甚是想你。”他喃喃地說著,俯朝下去,溫吻。
“我也好想你,每日每夜都在念你,盼你平安……”衛姝瑤慢慢閉上了眼,與他氣息漸漸纏綿。
謝明翊吻了片刻,忽地松開了的手,將又抱起來,一把拎到自己上。
衛姝瑤剛要掙開,就被他強行放倒了,摁在榻上。
衛姝瑤今日為迎他歸來,特意做盛裝打扮,雲鬢珠翠霎時散落開來,落在榻上發出清脆相的聲音。
“沈奕,嗚嗚……”含糊應了一聲,正想說外面不知多人等他出去慶功開宴,才悶悶開了口,雙倏地又被他攫取住了。
謝明翊將摁在榻上,一語不發,順勢把的雙手往頭頂上扣住,再俯與得更了。
途中衛姝瑤掙紮了片刻,被他又用肩膀了下去,摁回榻上,陷進的榻間。
“嗚嗚……不上氣了……”
衛姝瑤被他吻得全發,鬢發淩不堪,肩上驟然一涼,接著他上的熱意就落了下來。
“嬋嬋,嬋嬋……”他嗓音低沉,膛起伏不停,不停地念著的小名。
到濃時,衛姝瑤也不自地攀上他的腰,與他舌纏,訴說自己綿長的相思。
耳鬢廝磨片刻後,二人皆是氣籲籲面頰酡紅。
謝明翊極力克制著,從上起來,將拉懷裏。
衛姝瑤正要開口,這時門口傳了聲音進來:“殿下,前堂都候著您吶?”
“讓他們自行開宴。”謝明翊眼皮也沒擡地應聲,又低頭想去尋衛姝瑤的。
門外長順聲音頓了頓,小聲道:“聽說是京城來了急報。”
衛姝瑤急忙側過頭去,輕輕推了推謝明翊。
謝明翊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又掀起眼簾,凝視了衛姝瑤好一會兒,才呼出濁氣,松開了。
“嬋嬋與我同去?”他站起,一邊穿外裳一邊問。
衛姝瑤愁著臉低頭看自己一淩,擡手將散落的珠釵慢慢拾起來,不忘嗔怪地看他一眼,說:“我稍後再過去,你瞧,都怪你。”
謝明翊角勾笑,過來給整理裳,平所有褶皺。
“你梳洗好了再來,不急。”他知定是要重新裝扮一番才肯出門,不舍地了的臉頰,才出門去了。
謝明翊行至前堂,為諸位將士提酒祝詞,才離開去了偏廳。
沈興良和魏謙等人在偏廳已經等了許久,見他來了,梁錦忙遞上信。
謝明翊展開信略掃了一眼,眉心輕擰。
“沒料到徐瞻竟還能重獲聖寵,如今皇帝偏信他,陸相獨木難支,若不及時趕回京城,恐陸相危矣。”沈興良亦是眉頭蹙。
謝明翊微微揚了揚眉,忽地問他:“若此時稱帝,將軍以為如何?”
沈興良沉默片刻,道:“自崀山大勝,殿下聲漸高,民心歸之若水,只是朝臣之中不乏見風使舵者,未必會信服殿下。”
沈興良知道謝明翊如今要以昭寧世子的份位極九五,但朝臣迂腐者不在數,譬如周淳便是食古不化的老頑固,屆時只怕又起波瀾,局勢難料。
魏謙卻道:“以長公主昔年威勢,朝臣追隨者不在數,殿下圖謀大事未必艱難。民衆早已對皇帝怨聲載道,此次為煉制長生丸,皇帝竟然做出那等傷天害理之事,朝野已是沸反盈天,此時登基或許正是良機。”
其餘人等也紛紛開口諫言。
謝明翊卻已神游太虛。
他先前與衛濛暗示過求親之事,衛濛雖不敢當面發作,卻明裏暗裏反複念叨,說等他稱帝之後再議,又說這事嬋嬋自己拿主意,父兄皆不能為做主。
一日是太子,謝明翊便只能是狗皇帝的兒子。
他當然不能用這樣的份迎娶衛姝瑤。
謝明翊莫名地想象起衛姝瑤冠霞帔,盈盈秋水向他的形,眸不自覺變得和下來。
他邊也揚起點笑意。
偏廳衆人終于發覺他的異樣,悄悄打量著他,停止了議論。
謝明翊對上衆人的目,不聲,淡淡笑了笑,“不虎xue焉得虎子,天賜良機,時不我待。”
衆人立馬噤聲,各自對視了一眼,旋即附和應聲道:“殿下英明!”
議事完畢,謝明翊又留下梁錦,單獨問他:“周秦可有信來?”
上回,謝明翊命周秦調查昔年衛姝瑤選秀一事,如今也有了眉目,只是這人也不便抓,梁錦便如實相告。
“是徐貴妃。”他忐忑道。
謝明翊神淡淡,恍若未聞般擺了擺手,讓他下去。
梁錦臨行前,謝明翊忽地又喊住了他,“去信周秦,讓他想辦法讓徐貴妃和徐瞻一同赴宴。”
梁錦一怔,但很快道:“遵命。”
及至衆人皆出去了,謝明翊才將手心一團的信,面無表地展開,點上燭火燃盡了。
這夜,謝明翊未能及時回房,在太守府與衆人一番酬宴之後,又和沈興良衛鳴等人一同去城外駐紮的大軍營地大設犒賞,與將士痛飲一番。
等他終于理完一切事務回房,夜已濃郁得宛如滴墨。
他喝了不酒,雖無濃烈醉意,只是腳步略有虛浮,面微醺。
他推門而,腳步倏地停在門檻前,著榻前出浴後安靜梳發的背影,心起伏。
衛姝瑤沐浴後來了這邊,本想尋他問問京城究竟發生了什麽,可一直等不到他回來,索在榻上慢騰騰打理長發。
今夜穿了櫻的袍,烏發悉數攏在一側,出半截細膩白淨的脖頸。
暖融燭投落下溫亮,映照得那張昳麗面容了些瀲滟,多了幾分清麗可人,纖纖細腰裊娜一握,令他莫名口幹舌燥。
謝明翊站了片刻,強下心中綺念,邁步走到衛姝瑤後。
聽他回來,衛姝瑤邊剛揚起點笑意,就被他猛地吻住了。
他俯下來,雙臂攬住,埋頭又湊近脖頸上,聞著慣有的清甜香氣,舌尖輕輕啃咬的脖子,
衛姝瑤又又,在他懷裏扭,謝明翊忽地急不可耐,一把將打橫抱起,如先前那樣把摁在了榻上。
衛姝瑤被他進枕間吻得思緒渙散,起先他吻的,後來又移到臉頰、脖頸、鎖骨、往下更的地方……
衛姝瑤漸漸覺無力,手去他的腰間,指尖勾住系帶。
謝明翊忽地松開了,兩手用力攥住的手指,深深按進榻中。
他溫地去吻嫣紅的眼角,而後擡起眼,著的目抑著近乎癡狂的繾綣,卻啞著嗓子說:“現在還不。”
他聲音有點渾濁。
衛姝瑤長睫,慢慢睜開眼,臉頰滾燙。
纖細十指也握了他的手,眸噙著笑,嗓音地哼哼:“可我想每夜都和你在一起,想你擁我眠,想與你十指相扣,想聽你著喚我的名……”
雖不是初次與他說話,還是得渾都燥熱起來,面頰已經燒了,口中卻固執又笨拙地說個不停。
謝明翊低眸看染紅暈的面龐,第一回得如此黏膩回應,心中激的緒濃烈得幾乎快克制不住。
衛姝瑤又擡手微微用力,迫使他俯下來,然後仰起頭去吻他盡是繾綣的眼眸,低聲著呢喃:“還要等多久,你不想聽我喚你夫君麽……”
謝明翊緩慢闔上眼簾,不得不承認,真是最會折磨他的黏人。
他中濁氣愈烈,卻還是強忍住沖,湊上去輕輕含了含的耳垂,聲音暗啞而清晰地吐字。
他說:“待歸京,十裏紅妝椒房之禮,灼灼其華時,迎娶佳人歸。可好?”
衛姝瑤含著笑他,跌他溫之中。眼尾輕挑,勾出一抹嫵,聲回應他,“好呀。”
謝明翊再次俯下去,將滿腔意皆化作溫熱吻,攬著沉沉睡去。
翌日,謝明翊破天荒睡過了頭。
他準備起時,衛姝瑤尚未清醒,依偎在他懷裏哼哼唧唧,扯著他的擺不肯挪。
“嬋嬋乖,你再睡會兒。”謝明翊替掖了掖被角。
明日啓程回京,他需得先去安排。
衛姝瑤著眼,既不想他走,但也知道他有事要忙。他還得為了早日回京登基之事做準備。
終于松了手,眼神迷離中看見謝明翊轉離去,只是才走了幾步,又忽然折返回來,坐在床榻邊,俯靠近了。
他想了許久,還是決定把心中埋了一夜的話告知于。
“京城出了點事,我需得先行趕回去,你的子不住一路顛簸……你在天門關再等些時日,待京城一切消停,我再來接你。”
他笑了笑,手了的面頰,在額上落下一吻。
衛姝瑤還有些懵,迷迷糊糊的,沒聽清多,下意識點點頭。
謝明翊了片刻,輕嘆了口氣,又了的腦袋,這才終于離開。
這下是真的走了。
等衛姝瑤梳洗過後,推開窗戶,著外面被風吹搖曳的枝椏,日過斑駁樹影,灑在地面上,碎一地金箔。
忽然覺得四下安靜得過分。
不對啊,昨日府裏諸多將士,不應是這麽安靜。
衛姝瑤回想起謝明翊說的話,終于反應過來。急忙推了門,匆匆沖出去,險些撞上梁錦。
“殿下人呢?”急切問。
梁錦道:“殿下一早就領兵先行南下了,特意吩咐小人留在天門關守著姑娘。”
“朝中出了什麽大事?”又問。
梁錦猶豫了片刻,三言兩語將事說了。
原來,徐瞻回京後雖只得了個閑差,卻與陸淞作對,皇帝漸生貶斥陸淞,讓徐瞻重新出任宰輔的心思。
芫華與陸淞裏應外合,試圖借神仙托夢阻攔徐瞻,可惜功虧一簣,此事傳徐瞻耳中後,徐瞻反咬一口,反倒耍計把芫華押進了詔獄。
眼下芫華命堪憂,陸淞正苦苦籌謀如何營救。更迫切的是,若是皇帝貶斥陸淞複用徐瞻,先前徐家勢力便會再死灰複燃。
謝明翊需得立即回京穩定朝綱,否則先前投奔太子的朝臣必將有大禍。
他終于要肅清帝王路上一切阻礙,踏向金鑾殿上的盡頭。
他是怕同去到牽連出事。
衛姝瑤眉心蹙,問清謝明翊離開的方向,什麽也顧不上帶,直接拽了匹最快的馬,飛馳而去。
千山蒼翠,林木蔥蘢。
久旱的天門關昨夜落了一場雨,高騎馬匹時,也能看清細的水珠從葉尖墜落,融進泥裏跌碎不見。
謝明翊拽著韁繩,命衆人原地稍作休整。
他其實并不想與衛姝瑤分開,偏他需得馬不停蹄趕回去。
幸好他的嬋嬋明事理懂大局,當他說完後,居然也沒抗議,當即應下了。
其實他埋了一點小小的私心。
他想,若是當真事敗,他的嬋嬋至能好好活下去。
縱使這失敗的可能微乎其微,他也不敢冒險。
謝明翊嘆了口氣。左右還有十日,若是一切順利,他就能真正與相守一生一世,再不分離。
細雨綿綿,謝明翊翻上馬,仰起頭,迎著縷縷的涼意,再次踏上曲折山道。
這條山道他的母親曾行過無數次。
從他咿呀學語,到他蹣跚學步,再到與他兩隔。
而今,他終于能接下母親的擔子。他將作為昭寧世子,從這條路慢慢走向盡頭的巔峰。
他站在山道上,眺遠山,出神了片刻。
直到有人來和他稟報,低聲說:“殿下,有人追上來了。”
謝明翊怔愣了一下,拽著韁繩,回眸看去。
便見天地之間,一人一馬疾馳近。
林間霧嵐中,著緋如盛綻丹華,青飛揚。
天地萬皆失了,獨餘灼目萬分。
謝明翊呼吸霎時凝滯。
衛姝瑤一路狂奔,早已快沒了力氣,勉強拽著韁繩,擡眸著前方的謝明翊。
跑了這麽遠,氣籲籲,手腕雙都在發抖。終于趕上了他,登時松了口氣。
衛姝瑤急急勒停了馬匹,顧不得地面泥濘,直接跳下馬來,朝謝明翊奔去。
一手著口,按住狂跳的心口,一手拎著擺,在山道上息著跑過去。
謝明翊目落在衛姝瑤上,見上昨日尚未來得及換下的盛裝,染了泥了水,梳妝致的雲鬢早已淩,發間沾滿了細雨珠,似銀霜染鬢。
他口窒息地一痛。
“沈奕,你再走試試!”
還沒走近,聲音已經遠遠傳了過來,傳所有將士耳中,如驚雷炸響。
大聲高喊:“你再走一步,我就不要你了!”
山道泥路不好走,的擺很快浸了泥,墜得愈發沉重。深陷泥濘,只要稍稍穩不住,就會跌進泥潭徹底跌進髒污裏。
但衛姝瑤步伐卻很穩當,忍著上的疲乏,臉上的淚水和雨織,堅定地一步一步朝前走。
謝明翊著臉上的淚水慢慢下來。
雨後林間微有涼意,會不會染上涼氣?
他這般想著,腳步已經朝前越走越快,用力將撲向他懷裏的人兒摟住。
他擡手,去衛姝瑤臉上的淚,將外氅下來披在肩上。
“嬋嬋,你怎麽來了?”他低聲問,極力遏制著心腔裏湧的緒。
衛姝瑤閉著眼,也回抱著他,然後使出全力氣狠狠掐了他一下。
“你不能自作主張為我打算,我得起趕路的顛簸。”睜了眼,昂首與謝明翊的漆眸對視,問道:“……你幹嘛丟下我?”
謝明翊越發將抱得了,垂著眼,低沉的嗓音帶上了沙啞,噙著哄,“別哭,嬋嬋別哭。”
衛姝瑤深深凝著他,掛著淚的眼睫輕,慢慢展笑容,“哪怕碧落黃泉,你即便赴死也不許自己走。”
哽咽道:“我不許你一個人。”
“嬋嬋,別哭。”謝明翊只是手足無措地給眼淚,再將抱得些,“別哭,我心疼得很。”
衛姝瑤悶在他懷裏,慢慢止住了眼淚,低語道:“你去哪裏都得帶著我,你得陪我,以後我們還要一起看好多風景,再不許拋下我……”
謝明翊將下擱在的頭頂,沉沉嘆了口氣,“好,以後嬋嬋說了算。”
衛姝瑤胡把眼淚在他前,終于擡起頭來,朝他彎起眼睛,綻出笑容,“那我們走吧,一起回京。”
謝明翊擡腕,輕去眼角的淚痕,問道:“一個人追上來的?”
“是呀。”衛姝瑤翻先上了馬,點點頭,又拍拍腰間的匕首,眉眼彎起來,“其實梁錦跟在我後面,不過他實在太慢了。”
話音未落,謝明翊已經翻上馬,雙臂圈住了。他怎會不知梁錦策馬速度有多快,只怕使盡了全力才甩下梁錦一段距離。
想到這裏,謝明翊終于意識到,他的嬋嬋不再是需要他保護的花,已經為與他同行的朝霞明月。
他嘆了口氣,卻什麽也沒再說。
謝明翊策馬揚鞭,攬著衛姝瑤,沿著山道往前繼續走。
“我晨起本沒睡醒,你借機說那樣重要的事,你定是故意的。”衛姝瑤小聲嘀咕,手指卻上了他的手背。
“哼,你就是故意的。”小聲重複了一遍。
謝明翊笑笑,低頭吻了吻的額頭,沒再接話。
雨紛落,霧嵐卻開始漸漸散開,前行山路愈加清晰。
銀霜般的水珠覆上二人肩上,落在鬢發之間。
如雪覆下,白首相依。
自謝明翊北上離京已有數月,大軍雖然還未回京但捷報已至,京城百姓奔走相告歡喜雀躍之時,也在靜候一件事:太子登基。
不止民衆翹首以盼,不朝臣也暗自籌謀,待太子此次回京,便聯合皇帝禪位,待太子龍袍加極九五,則大魏盛世指日可待。
皇帝近來越發荒謬,前兩日竟捉了數十個未及笄的宮,說要煉制長生藥丸。朝野怨聲載道,卻無人膽敢在此時及黴頭。
先前為此事發聲的朝臣已經接連落獄了,連宰輔陸淞也不例外,皇帝雖然還未下旨革職,卻把他也關進了詔獄,他在牢獄裏好生反省。
乾元殿,屋四角皆擺放著等人高的琉璃高盞,裏面盛滿了冰塊。
宮婢持扇小心翼翼扇風,皇帝倚靠在榻上,神癡迷地著眼前一個個垂眸行過的。
一群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穿著清涼薄衫,瑟瑟發抖地在他眼前列隊繞圈。
“這個不行,那個眼睛倒有幾分相似。”他自言自語,拉著徐貴妃的手輕拍,“妃與你兄長當真有心了。”
他看了又看,瞧了又瞧,才不舍地將目轉回徐貴妃臉上。
徐貴妃坐在榻邊,冷眼看著一切,在皇帝看向的一瞬又立即換上了面孔。
皇帝打量著,喃喃自語:“你知道朕最喜歡你什麽嗎?”
他因吃了丹藥越發神思恍惚,神難得溫,手著徐貴妃的臉,扯起的角,越扯越用力,扯得徐貴妃疼得皺起了眉。
“對,就是這樣,朕看你笑,你笑起來有點像……”他目現出幾分癲狂,然後又低頭挽起自己的袖子,現出手肘上的舊傷。
“姚琴,你看,這是當年被你刺傷的。”他腦子愈發混,盯著手肘上剛結痂的傷口,嘆氣道:“每次它快好的時候,朕就再把它撕開。”
“多疼啊,你都不心疼朕。”他擡起眼來,著徐貴妃的眼神越來越迷離,“朕也怕疼的,你怎麽從來都不哄哄朕?”
他臉上是徐貴妃從未見過的深,可盯著的眼神卻徐貴妃愈發骨悚然。
“朕還記得初次與你相逢,你穿了一件丁香的裳,坐在船上赤足戲水,笑得真……”皇帝說著說著,忽地又垂下頭去,“可惜你宮後從來不對朕笑。”
“朕知道,你恨朕,可你姐姐不是朕害死的。”他慢慢放下袖子,臉開始扭曲,“是自己扛不住死了,朕只是想讓昏睡幾日,想讓衛濛屈服。”
“是沒用!”
皇帝忽然猛地站起來,力推開徐貴妃,用力掃落滿桌珍肴,搖頭晃腦大喊道:“是姚箏自己沒用!那麽點劑量的毒藥,就死了!”
“都是的錯!”皇帝神越來越猙獰,抄起桌上茶碗酒壺,不顧一切地摔砸下去。
衆人嚇壞了,惶恐不安地齊齊跪倒一地。
殿一片死寂,只有皇帝時而發癲時而怒吼的聲音,間或夾雜著摔砸聲。
皇帝摔累了,氣籲籲,頹喪跌坐在榻上,著大殿裏跪伏的麗影,越發恍惚。
“當年先帝想下旨賜婚,不肯嫁給朕,朕都沒和計較,朕本來也不喜歡。”他冷笑,毫沒發現手掌已經被碎瓷紮破,淌下來,滴落在他明黃的袍上,“可是後來朕想娶你,也不準!”
“竟然還想讓衛濛去扶持朕的長姐。”皇帝突然哈哈大笑,“朕的長姐,一個人怎麽做皇帝?”
“這皇位本就是朕的!是朕的!”
皇帝頓了頓,聲音驟然冷下去,“好啊,不嫁給朕,也不許朕娶你,朕就娶的兒。”
徐貴妃跪在地上,脊背發涼,回想起那年讓皇帝親眼看見衛姝瑤的形。
本想讓姚琴後悔求饒,故意把衛姝瑤的名單擬定給了宦,又安排皇帝與相見。
那日春明,皇帝見十四歲的衛姝瑤坐在秋千上,俏面容笑得燦爛。
他的目再沒挪開。姚箏的兒像,也像姚琴。
徐貴妃永遠記得,衛姝瑤離開後宮時,皇帝跌跌撞撞追著前行,像個瘋子一般著衛姝瑤消失的背影,久久未。
害怕了。不想真的讓衛姝瑤宮,可已經無力回天。
最後,是姚皇後親自來了乾元殿……
徐貴妃不知道姚皇後怎麽解決了此事,只知道自此皇帝再也不見皇後,後宮一人獨寵。
直到姚琴去世那日,皇帝終于邁進了的寢殿。他進了大殿,不許任何人進去,也不許任何人收斂姚琴的首。
徐貴妃和一衆妃嬪都候在外面,烏泱泱跪了一地。
彼時天降雷雨,大雨傾瀉。
天地萬間只餘轟隆雷聲,還有皇帝嗚咽低泣的聲音。
徐貴妃也開始恍惚,覺得自己當日或許是聽錯了。
那可是高高在上的真龍天子,見慣了他戾氣頓生的樣子,從沒聽過他那樣哭泣。
徐貴妃咬了,聽著皇帝自言自語瘋瘋癲癲說了半晌。
終于聽不下去,上前去勸道:“聖上,慶功宴要開席了,今日是太子殿下凱旋之日。諸位朝臣都等您過去。”
皇帝愣了半晌,渙散的眼神慢慢凝聚,皺著眉頭問:“太子回來了?”
徐貴妃想起兄長圖謀之事,聲說:“聽說人已經到京城了,馬上就要宮來拜見您。”
皇帝這才不願地從一地狼藉中站起來,搖搖擺擺地陳全給自己拿裳來。
一直候在門外的陳全這才了殿,垂眸領著皇帝往殿走去。
眼看他要離開,陳全忽然小聲問道:“聖上,崔嬪娘娘忌日要到了,眼下太子得勝歸來,今年是否要做足些場面?”
腦子發暈的皇帝勉強才聽清了,面驀地一沉,不耐煩地揮手:“提幹什麽,晦氣!”
陳全躬下去,應了一聲,低垂著眼,眸中閃過濃烈恨意。
華燈初上,宮城張燈結彩。
連日暴曬的皇城終于迎來了烏雲布,垂落天際的厚雲沉沉在一片流溢彩之上,像隨時要覆滅所有明。
雲布,風雨來
皇帝乘坐龍輦,前往設宴的太和殿。
太子大勝歸來,滿朝文武皆趕往宮中赴宴。此刻,太和殿已經座無虛席,除了在詔獄的幾位大臣,所有人都到了。
皇帝剛邁進大殿,衆人立即起,俯跪地高聲道賀。
皇帝穿過一張張案桌,走向盡頭的龍椅。
龍椅左下的徐瞻馬上站起來,躬迎著他上前。
徐瞻知道皇帝近年越來越癡迷煉丹長生之,此次回京特意給他獻上一張邪方,言明集齊十二個妙齡,以/子之藥方能大。
這等離譜荒謬之事,皇帝竟盛贊不已。
“諸位卿,朕前段時日得一妙方,如今丹丸大,已煉制出第一爐,朕今日特意與諸位同。”
皇帝坐在龍椅上,環視滿朝文武,邊揚起了笑意。
不等所有人回過神來,他吩咐陳全把藥丸已經分發給每位朝臣。
所有人盯著小盒裏的藥丸,面面相覷,忐忑不安。這裏面摻雜了什麽,他們是知道的。
“諸位卿,吃啊。”皇帝率先一口吞了下去,端起酒樽,朗聲大笑,“難不,你們怕朕下毒嗎?”
聞言,所有人都瑟瑟發抖,跪伏下來,連聲認錯。
皇帝冷笑,這群人天天吵嚷得他頭疼,既然見不慣他煉丹,那就一起吃。
不是說他喪盡天良毫無人嗎,看這群冠楚楚的君子吞下人藥丸,他心裏就升起莫大的痛快!
“怎的,諸位卿是要抗旨?”皇帝冷眼橫掃衆人,忽地音調一提,“徐瞻,給朕盯住了,誰不吃,就直接拖出去砍了。”
徐瞻連連應聲,招手讓護衛從角落裏站出來。
劍出刀鞘的聲音在大殿驟然響起,所有朝臣都嚇白了臉,抖著手,與心良知反複掙紮。
終于有人忍不住,巍巍跪在地上,大聲高呼道:“聖上,今日乃是為太子殿下凱旋設宴,總要等殿下來了,再行樂事啊!”
殿一片沉默。
皇帝斂起臉上的笑意,慢慢擡眼,他手裏的酒樽砰地一聲放在桌上,怒問道:“太子怎的還沒到?”
徐瞻老臉也板了下去,思忖著今日籌謀之事。他要當衆揭穿這假太子的虛僞,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可唱戲的主角人呢?
就在這時,太和殿沉重的朱漆大門“吱呀”一聲開了。
謝明翊一玄,負手立在門檻前,擡起冰涼的漆眸,冷冷了過來。
一道閃電劈過,雷聲轟隆炸響。
雨水如飛瀑傾瀉落下,在他後激烈濺開,打了他的擺。
謝明翊目越過衆人,仰太和殿的匾額,想起曾幾何時,年的他無數次越過這道門檻。
這道檻,母親抱他行過,父親牽他過,先帝哄他走過,後來是他回宮獨自一人邁過去……從襁褓之中,到塵煙彌散,再到坦而來的今日。
二十年。
眼前芒過盛,刺得他有些睜不開眼,但他最終只是睜著眼,面無表地再一次過門檻,朝殿走去。
殿衆人竊竊私語,聒噪而嘈雜,彙聚溪淌謝明翊的耳中,令他覺得有些煩悶。
謝明翊擡起黢黑眼眸,濃眼睫之下,浮起戾氣。
他聲音卻是輕輕的,“我回來了。”
殿瞬間雀無聲。
衆人疑地看著太子既不跪地行禮,也不用敬語,直愣愣盯著皇帝,眸中肅殺毫不遮掩。
殿外冷風夾雜雨水撲襲進來,滲地磚裏。
“殿下,您勸勸聖上,您勸勸吶……”周淳忽地從案桌後沖出來,扯住了謝明翊的袍。
謝明翊靜默不語,目挪向皇帝側的徐瞻。
“逆子,怎的不行禮!”皇帝剛大喝了一聲,徐瞻突然上前一步,也跪倒在地。
他大喝一聲,道:“聖上,臣有要事稟報!此子非是您的親生骨,五皇子早已去世,您一直備蒙蔽啊!”
“什麽?”
這句話宛若一滴水濺如滾油之中,激得劈啪作響。所有朝臣都面大駭,凝眸看向謝明翊。
“逆賊,你大逆不道犯欺君之罪,如今還敢佩劍殿,意何為!”徐瞻見皇帝一時呆愣住了,扭過頭來,大喝道:“還不快來人,將此子速速拿下!”
不等護衛上前,殿已經吵嚷起了鼎沸人聲。
“這怎麽可能?他不是五皇子,那他是誰?”
“定然是徐瞻胡言語!”
“可你看太子竟然毫無反駁……”
殿喧鬧不已,護衛一步步上前,謝明翊巋然不。
“對,我不是五皇子。”
他輕聲開口,一切聲音倏地死寂了。
徐瞻整個人徹底發懵了,好像磨刀霍霍正殺向敵方,可敵軍卻忽地自己繳械投降了。
衆人眼神流連在謝明翊上,或驚恐或不安或疑……什麽樣的都有。
他們等著他坦白份,猶豫是該勸皇帝從輕發落,還是該以株連九族的大罪——
“我乃昭寧世子,謝啓晟。”
滿堂變。
萬籟俱寂,連細微的呼吸聲都幾乎消失了。
昭寧世子,塵封十四年的名字再度響起在金碧輝煌的大殿。
恍若隔世。
謝一:怎麽還不能娶老婆,要生氣了,要嘎掉所有人的生氣
我錯了,謝狗下一章大婚
因為結局字數太多,拆2章了,下一章終章,登基結婚都安排上,就完結局啦
終章可能發出來比較晚,寶們可以明天起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