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爺的目鎖住跪在地上的兒子。
“好一個從頭來過！離春闈不過短短三月，宋嘉策，你拿什麼保證？你憑什麼認為，你這臨時抱佛腳，就一定能金榜題名？若是不中，你又當如何？豈不是讓宋家和你自己淪為更大的笑柄？”
宋嘉策猛地抬起頭，直視父親眼中那毫不掩飾的質疑與沉重力。
他眼中沒有毫閃躲，字字如鐵：“父親，兒子不敢妄言必中，但兒子敢以命起誓，從此刻起，這三月，兒子眼中再無晝夜之分，書本為榻，筆墨為食！先生之教，字字刻骨！先祖之訓，句句銘心！”
“此志，天地共鑒，若僥幸得中，求父親全兒子與頌然，若不能竭盡全力，以命相搏，兒子甘愿家法嚴懲，自請出族，絕不辱沒宋家門楣！”
他重重地磕下頭去，額頭撞擊在冰涼堅的金磚地面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鈍響。
宋世榮閉了閉眼。
短暫的沉默過后，他睜開眼，臉上只剩下深沉的疲憊。
他幾不可聞地嘆出一口氣：“……罷了。”
“太好啦！！”
令頤第一個歡呼出聲，像手忙腳地去攙扶地上的宋嘉策和祝頌然。
“師姐！師兄！快起來呀！”
扶起兩人，轉頭看向徹，杏眼里盛滿了崇拜和激：“哥哥！太好了！哥哥最厲害了！”
徹迎著燦爛的笑靨，眼底的寒冰瞬間融化，化作一片寵溺的。
坐在主位上的宋世榮，看著眼前這皆大歡喜的一幕，又看著面含微笑的徹，目越發意味深長。
宋家乃百年簪纓世族，基深厚，對于徹推行的那些離經叛道的所謂新政，向來秉持中立，甚至有些抵。
而此人，先是將其子宋嘉策引同文館，潛移默化，如今，更借由這樁棘手的婚事，順水推舟，將宋嘉策徹底納其羽翼之下，名正言順地置于側。
若此事當真了，宋嘉策的前程便系于徹之手，宋家便再也不能獨善其了。
此人心之深，布局之遠，手段之高明，實在令人心驚。
宋世榮中雖有萬般不甘，卻已是無可奈何。
第65章
宋嘉策和祝頌然的事順利解決后，宋嘉策搬到了別，專心準備春闈。
這日，他回到同文館收拾些隨之，也順便與眾人道別。
令頤看著他忙碌的影，小臉上寫滿了擔憂。
“師兄你真的可以嗎？我之前看哥哥考科舉覺得好像很輕松，可后來問了好多人，他們說這個考試很難的，跟同文館的考試完全不一樣。”
宋嘉策住乎乎的臉：“小丫頭，這就瞧不起你師兄了？”
令頤疼得齜牙咧，嗔怒道：“師兄，疼我了！”
宋嘉策笑著松了手，令頤趕捂住臉，氣鼓鼓地瞪著他。
宋嘉策道：“可別小看你師兄，你師兄我那深藏不，平時是怕你們這些小家伙見了自慚形穢，才故意收著點兒的。”
令頤“噢”了一聲，將信將疑。
“不管怎麼說，師兄你一定要好好考，考個大大的功名回來，可不能辜負了師姐的期。”
宋嘉策失笑：“人小鬼大，這還用你叮囑？”
令頤低下頭，忸怩了一下。
“師兄……其實，那個……”
宋嘉策：“嗯？”
令頤小臉微紅：“我覺得那天你在宋家說的那些話，特別像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真的，你在我心里的形象一下子變得好高大好可靠！”
宋嘉策挑眉，故意逗：“哦？這麼說，以前在你眼里師兄就不高大，不可靠了？”
令頤不服氣仰起頭：“那，跟哥哥比還是差那麼一點點嘛。”
“小沒良心的！”
宋嘉策作勢又要，令頤笑著趕躲開。
指了指里面：“別鬧了師兄，師姐就在房里呢，你快去吧，你們一定有好多話要說。”
宋嘉策笑著說好，踏房間。
過了一會，他從里面走出。
令頤不知他們說了什麼，只覺得師兄的目變得很溫。
他看著，語氣難得溫和：“好了，這一別，可要好些日子見不著你這個小丫頭了，可別太想你師兄我啊。”
“師兄放心，我保證把師姐照顧得白白胖胖的！”
兩人道別后，令頤目送他走遠，轉進了祝頌然的房間。
挪著小步往里看，小心翼翼觀察祝師姐的緒。
祝頌然看到這副模樣，笑問：“怎麼鬼鬼祟祟的，怕師姐吃了你不？”
“師姐，我以為你會抹淚呢。”
本以為師姐會因離別而愁緒滿懷，連安的話都想好了。
祝頌然放下手中的書卷，看向令頤，目溫婉平和。
“為何會這麼想？”
挨著祝頌然坐下：“因為，令頤喜歡一個人，肯定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才好。要是像師兄這樣一走就是幾個月見不到，我肯定會哭鼻子的。”
祝頌然笑著搖了搖頭。
“令頤，有時候，短暫的分別，是為了日后更好的相見。”
“就像你和燕小侯爺一樣，縱使相隔千里萬里，只要彼此心意相通，彼此牽掛，兩顆心便會牽連。
“只要心意是近的，縱有千山萬水相隔，又有何妨呢？”
心意相通？
令頤猛地怔住了，臉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燕珩，這個名字仿佛從記憶的角落里被生生拽了出來。
是啊，燕珩，名義上的未婚夫。
可不知從何時起，似乎很想起他了。
的心里，似乎早已被另一個人填得滿滿的，幾乎再容不下其他。
一種強烈的違和與巨大的迷茫襲來，的心口仿佛被一團迷霧塞住，又悶又慌。
那是什麼？
那份幾乎要溢出來的……到底是什麼？
巨大的疑在心里，可想不明白。
*
正月，京師下了場大雪。
金鑾殿前積雪未化，員們拾階而上，低聲音議論著近日朝中風波。
一員著手，嘆氣道：“唉，首輔這新政，追索權力濫用，嚴查侵占民田，這數月下來，可是實打實地了不人的利益啊！”
“誰說不是呢？只盼著他點到為止吧，這要是真深挖下去，牽連太廣，怕是連帶著朝堂都要不穩啊！”
憂心忡忡的話化為白蒙蒙的哈氣。
他們步肅穆的金殿，心頭的不安化作了冰冷的預。
座之下，徹一襲緋紅袍，姿如松。
他手持奏疏，向垂簾后的帝和太皇太后稟報那幾樁要案的最終置結果。
當那幾個名字被清晰念出，尤其是前任首輔楊連昌也赫然在列時，整個金殿一片嘩然。
方才還心存僥幸的員們，臉瞬間煞白。
這哪里是點到為止？這分明是趕盡殺絕！
大人竟真的毫無收手之意，連自己的恩師都置得毫不留？
一位老臣再也按捺不住，巍巍地出列。
“陛下，太皇太后，若依照大人所說這般置，只怕牽連甚。而且楊老于國于民功勛卓著，實在不可這般置啊！”
他轉向徹：“元輔大人，楊閣老他可是對你有著再造之恩啊！當年若非楊閣老力排眾議，破格擢升，元輔大人怎會有今日的地位？”
他神越發激憤，聲音痛心疾首。
所有的目瞬間聚焦階之下那道緋紅影，等待他的回應。
只見他緩緩側，面向那位激憤的老臣。
臉上依舊平靜無波，著一令人心寒的嘲弄。
“杜大人此言差矣。”
他目掃過殿眾人驚疑不定的臉。
“本今日所稟，皆是依律論罪，證據確鑿。法理綱常，乃國之基石，豈容私摻雜？”
他的目刺向那位老臣：“倒是李大人，如此義憤填膺，慷慨陳詞，莫非是同，兔死狐悲了？抑或您與楊閣老之間，尚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深厚誼，亦在律法綱常之外？”
“潯之！你簡直冷無，忘恩負義！”
另一名與楊連昌好的員再也按捺不住，指著徹厲聲怒罵，氣得渾發抖。
徹甚至未正眼看他，薄輕啟，聲音是近乎優雅的嘲弄。
“王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無論何人涉案，依法論。”
那員被他這輕描淡寫的話一激，“噗”地一聲，當殿噴出一口鮮，直向后倒去！
殿頓時一片混。
座之上，垂簾之后的太皇太后指尖微，終究不敢出聲。
年的皇帝更是懵懂，只睜著茫然的眼睛看著下方。
徹卻恍若未聞后的混與無數道或怨毒、或驚懼、或忌憚的目，姿態從容地整了整一不茍的袍袖，對著座方向微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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