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能讓人回憶起過去的, 不僅僅只依靠視覺。還有悉的覺和味道。
齊楹吃得很慢，一勺湯羹總得分幾次咽下。
才吃了幾匙，他便停下來。
“藥吃得多了, 覺吃什麽都沒有味道。”他笑，“唯獨吃你做的, 才覺得不一樣。”
執把碗放回桌上，重新在齊楹邊坐下。
他的手指松松摟過的腰, 兩個人誰都沒說話。
說什麽已經不重要了，執沒有對齊楹說起長安、說起尚令嘉, 齊楹也沒有說起他離開長安後發生的事, 比起今時今日能夠依偎在一起, 其餘的都沒有非說不可的理由。
“有時候我常常在想，許多事如果換一種做法, 會不會能有一個更好的結果。”執輕聲說, “不論是現在，還是過去。”
齊楹枕著執的肩, 笑了一下：“執啊, 不要化任何一條你沒走過的路。”
“不是只有對和錯、黑與白兩種選擇。”
執是沒能料到齊楹會說這樣的話。
在齊楹的人生中, 失去早已為一種習慣，而他也習慣了釋懷。
他對執原本的執念，也化為了欣然。欣然接命運的索取，坦然向每一個人告別。
“齊楹, 我不想認命。”
齊楹微微擡起頭，輕輕搖頭：“你啊。”
“果真是不一樣了。”他笑，“對我也開始直呼其名了。”
他并沒有生氣, 眼中閃著細碎的。
執垂著眼：“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
語氣鄭重其事, 齊楹嗯了聲：“你說。”
“我來益州，不是想陪你走完最後這一程的。”執沒有看齊楹，的目落在寂靜的虛空，“我是來救你的。”
“我知道你子壞到什麽地步，我也知道這有多難。但是，就算要從黑白無常的手裏把你的命搶回來，我也要試一試。”的目落在齊楹的手上，這雙手的手背蒼白得可以出青的管，像是凋敝的藤蔓。
“這件事，你還願意相信我嗎？”
益州的夜安靜得沒有聲音，在這半新不舊的西院外面是手握兵的府丁。孤星冷月，寒蟬鳴蟲，直欞窗剝落了綠的漆皮，只餘下木頭原本的紋理和。
高高的門楹下甚至有去年鳥雀留下的巢xue。
都散發出一陳舊的味道。
執輕輕握著齊楹的手，著他的流過管時微弱的脈搏。
他很久沒有說話，執并不催促。
“你說不要讓我化沒走過的路。可是齊楹，我想再強求一次。”輕輕握著他的手，在自己的臉頰，“我只想讓你活著。我不怕你疾病纏，不怕你潦倒落魄。就當是為了我，請你再給我、給我們一個機會。”
何嘗猜不出齊楹已經做好了從容赴死的準備。
只是人生亙古長夜，舍棄二字并不像想象的那麽容易。
“好。”齊楹閉著眼，漸漸彎起，“我答應你。”
他沒有問執想做什麽，他早已經習慣了答允。
“只是這件事，我一來沒有十足的把握，二來這件事若失敗……”深深吸了一口氣，“可能會讓你更加痛苦。”
“嗯。”
“你不怕？”
齊楹笑起來的樣子像是一個晴朗的黃昏：“怕你難過而已。”
他的手指將執的碎發挽到耳後：“以前太年輕，太容易被困難打倒。”
餘下的話他沒有說完，哪怕到了今日，他說話仍喜歡留一半。
既是留餘地，也是點到即止。
執咬著，過了一會才說：“我會給你用很大劑量的阿芙蓉。”
“這東西你知道，是會人癮的。”
“你若是離不開它，只會更不面。”
終于擡起頭看向齊楹的眼睛：“比起求神拜佛，我更願意來求你。”
“不必求。”齊楹低道，“依你。”
他的臉有些蒼白，但藏在蒼白背後的，是他毫無保留、不加掩飾的。
沒有說什麽“只要你高興”這樣淺的話。
他說得每一個字，平淡卻有力量。
很多時候，執覺得并不是自己在撐著齊楹，而是那個眼盲的男人，手中握著一盞孤燈，安靜地站在背後，為照亮出一條清晰的道路。
執笑了一下：“可不許後悔。”
“嗯。”
燈影輕輕晃了一下，齊楹側著躺下來。
“執。”他笑著了一聲的名字。
“在呢。”這個聲音分外熨帖。
“我和陵翁主，是假的。”他說。
“我知道。”執了他的頭發，“我們才是真的。”
這是格外孩子氣的一句話，沉沉的笑自齊楹邊漾開：“我們如何真，你來說說。”
他分明病著，語氣仍和過去一樣，風流中帶著真。
執的臉微微一紅，的手指著自己的袖口，反複挲著：“不記得了。”
“果真漂亮人是要人傷心的。”他撐著神同玩笑，“好了，我來問你，若別人問起你的來歷，你該如何說？”
這一套執已經了：“我說我是江陵的，一來我會說江陵話，不會人覺察出不妥，其二那地方離這遠，不容易人出底細。”
“這說給外人自然是沒問題的。若有人刻意去查，很容易查到你是從北面來的，到時你又要如何解釋？”
“探親。”執小聲說，“那我說自己去探親的。”
“什麽親？你得知道，緣至親的關系，一旦撒一個謊就得用好多個謊來圓。”
聽他這麽說，執認真忖度起來：“是我未婚夫，未婚夫在長安。”
魚兒咬鈎了，齊楹眼裏帶著笑：“你未婚夫是長安哪裏的，為何與你訂親？”
“是……是青梅竹馬的關系。父母之間是朋友，于是給我們指腹為婚……”小心翼翼地編著自圓其說的謊話，沒有發覺笑意幾乎要從齊楹眼中流淌出來。
“我記得你說的話了。”他笑，“下輩子，就照著這故事來投胎。”
“我們是青梅竹馬，長大後投意合、齊眉舉案。”
才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執扭過子：“原來是哄我說這個。”
“這輩子是我沒這個緣分。”齊楹枕著自己的胳膊，“若下輩子能照你說的過，我覺得死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咬字很輕，執去捂他的：“不準說了。”
的指尖帶著的淡香，執出齊楹角彎起一個弧度來。
他在掌心裏點頭，執這才肯松開他。
“最後一樁，若是見到了陵翁主，你該怎麽說？”
這的確是一件為難事。
陵翁主見過，甚至兩個人還說過話。哪怕隔了些年歲，卻也萬萬不會健忘到不記得的容貌。
“若要帶你見齊桓，又該如何？”
執咬著思索，齊楹擡手，輕輕用手指將的片拯救出來。
“平日裏不往我這來，也不會過問我的事。”齊楹平靜道，“你不必憂慮太多。并不是壞人，也有自己的不得已之。”
曾幾何時，陵翁主只因不願嫁給他，便以死相。
只拿活死人這三個字來形容齊楹，他卻也不願去怨恨。
“安江王兵敗尉遲明德，了很多申斥。你可以拿長安的消息與做換，必然不再為難你。”齊楹頓了頓，“我心裏是很願意齊桓來坐這個江山的，但是不論何時你都不能將自己知道的全盤托出，你要讓他們知道你是有用的人。”
“齊桓想留我命，除了不想背負罵名之外，也是因為對我尚有圖謀。”
才見過面，齊楹又克制不住地想要為殫竭慮。
樁樁件件，哪個都是他耗盡著自己的心為籌謀，想要再供養這一回。
“執，別嫌我聒噪。”他偏著頭，拍了拍執的掌心，“我只是在害怕，怕我不在時有人欺負你，沒人再為你撐腰。”
“你說要是真有這一天，我該是多麽傷心。”他語氣不疾不徐，好像只是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