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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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翌日是一個晴天, 執睜眼時,難得枕邊那男人不曾先行離去。

他側臥著,一手枕在腦後, 安靜地看著

被他的目看得有些赧然,用手來推他:“這是瞧什麽呢?”

外頭天還沒亮, 執素來是這時辰起床的。

影影綽綽的線裏,齊楹的側臉像是用工筆畫出來的一般。

直的鼻骨, 深邃的眼睛,還有那總是似笑非笑的

“周淮答允領兵了, 昨日夜裏得到的消息。”他從容道。

夜裏?

擰著眉, 齊楹不打自招:“你睡得沉, 我沒你。”

才生過病就這樣不眠不休,執不贊卻知他從來不是個聽話的人。

“若他知道我給他夫人的那瓶藥, 本就是無毒的, 不知他會不會怪我。”執笑,“還騙他劃腕取。”

齊楹莞爾:“就算一時沒想明白, 現在他只怕早就猜穿了。如今他與夫人重修舊好, 高興還來不及, 哪裏能怪你。”

外面的人聽見屋的說話聲,問要不要傳水來,齊楹嗯了聲,便有使們端著銅盆走進來。

“帶你去放風箏。”齊楹披著外站起, 靠著窗框看執服。

的曲裾穿在上,襯得纖腰楚楚,不盈一握。聞聲來, 聲音卻又帶著遲疑:“這樣的時候,會不會有什麽危險?”

齊楹沒答這話, 目落在領口那一枚沒系上的

如凝脂,鎖骨像是玲瓏的山脈,橫亙在白玉無瑕的上。

他施施然上前來,替將最後一帶子系

“過去不敢許的諾,如今我倒是敢說上三分。”他微微仰著臉,落在他蒼瘦的鼻骨上,“跟著我,必不你再委屈。”

吞山填海般的襟自字裏行間傾瀉而出,半開的窗有清風吹過,風盈滿袖。

畔笑容時時現,對著執攤開手掌:“說準了,一言九鼎。”

輕輕將自己的手落在他掌心,齊楹拉過,將扣在懷裏。

先吻發頂,再吻額頭。

不似男纏綿,而是憐中帶著疼惜。

*

日子一天天過得很快,秋天漸漸到了尾聲,待到梧桐樹的葉子全掉了,執才驚覺已經了冬。

平日裏很出門,偶爾去冠英將軍家略坐坐便回來。

途徑街上時,車夫小聲同說:“前面是陵翁主的馬車。”

順著車簾的隙看去,高慕坐在車轅上駕車。

偶爾回同車裏的人在說些什麽,片刻後,馬車中深一雙纖纖荑,拿著一個手爐,看樣子非要高慕收下。高慕推不過,只好接過來放在上。

自執這個角度看得分明,高慕那張素來冷肅不茍言笑的臉上,流出一微不可見的紅。

“主子同陵翁主和離之後,翁主還住在過去那個宅子裏。也還是由高慕服侍左右,不假旁人之手。”這句話說得大有深意,車夫略停了停,“王妃還不知道吧,這高慕其實是齊桓的人,安陵翁主邊的眼線而已。”

他語氣中帶著幾分旁若觀火的憐憫:“陵翁主不被蒙在鼓裏,看樣子還了幾分凡心。”

聽得心中一:“這事,安江王不知道嗎?”

“一個兒而已。”車夫嘖了一聲,“就憑安江王賣求榮的勁頭就知道,他從心裏沒拿這個兒當回事,聽說安江王已經在和齊桓商議,將陵翁主另嫁出去。陵翁主也確實是命不好,親緣與姻緣屢屢挫,難怪是會對高慕另眼相待。”

盡委屈的人,得到些許真心便甘願飛蛾撲火、作繭自縛。

只可惜,假的不了真的。

高慕待陵翁主的誼,便如同掌上飛花,到底是要零落泥的,只是或早或晚的區別。

陵翁主耽溺其中,難逃鏡花水月四個字。

嘆了口氣,沒有再繼續聊這個話題。

而另一邊,陵翁主隔著車簾看向高慕的背影:“你這是怎麽了,最近見你都不太高興的樣子。”

高慕的目落在那枚手爐上,手指隔著靴筒,輕輕裏面的匕首。

“沒有,翁主。”他的聲音低平,聽不出喜怒。

“我與齊楹已經和離了,往後再沒有旁的東西能束縛我了。”陵翁主的聲音中滿是歡欣與向往,“等益州待膩了,我要去更南面逛逛,你可不許躲懶,要同我一起去的。”

過了很久,高慕輕輕嗯了一聲。

他徐徐擡起眼,看向南面的天空,眼裏除了些許溫,還有無盡的惆悵。

齊桓的話猶在耳邊:“你要替朕盯陵翁主,最多下個月,朕要送和親烏桓。”

這世界太過兇頑殘忍,對他如此,與陵翁主更是如此。

高慕的指尖反反複複落在匕首上,像是他紛如麻的心思。

陵翁主,陵翁主。

若說世中的玉,人人求。那麽他只能算是一塊馬石,天生要被人踩在腳下。這江山千秋萬世,他從來都渺若螢蟲。

高慕只想拿一塊布,反反複複拭他的彎刀。

刀鋒舉起之時,卻不知自己該用它揮向何方。

*

這一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下得清清冷冷,沒有什麽聲息。

齊楹去了泠安大營,昨夜落雪前走的。

對于謀大業者來說,兵權無疑是重中之重。

送他到垂花門外,齊楹便不許再送了。

“太冷。”他握著的手,“又不是不回來了。”

“我們執同我依依惜別,我這心裏,”他笑得彎眸,“不是滋味。”

的氅子披在他肩上,元手中拎著的燈籠,照得他眼眸清亮。

于是執站定了,小聲問:“何時回來?”

“還沒走呢,便舍不得了?”他有心要同逗趣,“這樣我如何舍得?”

外頭站著很多他的手下,聽他這麽講,都忍不住發笑,低著頭有意避嫌,只是肩膀微微聳著暴了他們的心思。

這畫面盡眼中,耳垂有些熱:“一切當心。”

如此,齊楹沒有繼續逗,他輕輕拍了拍的肩:“好。”

說罷,他便踏著月向外走去,那群手下立刻烏泱泱地將他圍在正中,簇擁著走遠了。

月照清影,齊楹拔如松,像是萬千星鬥間,最輝煌的那一顆。

*

變故是發生在齊楹走後的第三日。

新雪將停,青石磚路上覆蓋著一層小深淺的積雪。

各家各院地人拿著苕帚掃去門前的殘雪。

齊楹留下的侍衛從外面回來,告訴執:“城門今日全都關了,街上巡邏的人也明顯多了三倍。只怕是出了什麽事,咱們還不知道。”

第一反應是齊楹出事了,那侍衛卻搖頭:“不像,泠安那邊離益州也就是一晝夜的路,若真有什麽事,元侍衛會發信鴿回來的。”

這話微微松了口氣,侍衛繼續說:“我怕是齊桓那邊有什麽問題,所以得給王爺送個消息過去。”

“好。”執點頭。

府上的米面時蔬還留有幾天的餘量,以備不時執人額外采買了一批。

正午剛過,一輛車輿便停在了汝寧王府之外,說是要請執宮去。

這次來的人是太皇太後邊的迎春,跟了太皇太後幾十年,斷然不會有認錯的道理。

府上齊楹留下來的人都拿不定主意,卻又不敢當真讓執宮。

“縱然真的是太皇太後要見王妃娘娘,可進去之後是什麽境況咱們就不知道了。”幾名侍衛一起來勸,“王爺不在,卑職不敢讓娘娘涉險。”

立在抱廈前,看著那幾個目炯炯的年輕侍衛,不由得輕輕搖頭:“如今咱們不知曉宮裏是什麽形,太皇太後紆尊來我過去,我若不去便落下了口實與話柄。縱然你們主子沒做什麽錯事,外人都會覺得咱們做賊心虛。”

說得的確有道理,可那幾個侍衛仍不放心:“不如等我們發過信鴿再決定,一來一回,總歸一日就能有回音了。”

輕聲細語說:“一日太久了,迎春此刻便在門口站著,今日我若不和走,不出半日便會有閑言碎語流傳開,到那時便不好彌補了。”

回到房中重新換了一服,一路走到二門口,迎春便在影壁旁邊等

二人已有近兩年未見了,迎春,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王妃。”對著執屈膝,“太皇太後正等著娘娘呢。”

看樣子,也有幾分張,生怕執會回絕

“好。”執頷首,“走吧。”

迎春聞言,微微松了口氣,引著執上了馬車。就在這上車的功夫,執已經看出,周圍人群裏,混跡著數名著普通卻目如炬的宮侍衛。今日此行,只怕是先禮後兵,若不肯前去,必然會有兵戎相見之時。

轆轆,碾著殘雪,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迎春坐在執邊,一言未發。

二人一路無話,到了齊桓的別院外也不曾停下換轎子,而是直接行了進去。

整座別院一派肅殺,約還能聽見細細的哭聲。

空氣中有藥味傳出來。

這一切都顯得如此不同以往,待到馬車停下時,執扶著迎春地走,穩穩地踩在地上。

雪落青瓦,冰淩被冬日照得晶瑩明亮。

匾方上還掛著化雪後的水痕。

雪後的天氣萬籟俱寂,此刻這間院落裏,安靜得連鳥雀啁啾聲都不見。

迎春為執打起簾子,執拎著擺踩在暗紅的地毯上。

一步一個淋淋的鞋印。

在西暖間的矮桌前,時隔兩年之久,執再一次見到了太皇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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