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恰如吳其真說的那樣, 太皇太後的小殮才過,宮宮外就漸漸化為了兩派。
追隨齊楹的人更多些,說他權傾朝野也不為過。
去年年末時, 齊桓已經將兵馬重新推到函谷關下。雖然這半年有所懈怠,被薛則簡重新奪回幾座城池, 到底是益州的兵馬能更勝一籌。
戰事膠著,一晃便又到了秋天。
齊楹一連五六日不曾回來, 雖隔三差五地命人過問執的飲食,執仍能明白這是他有意為之的松弛。的孕不知不覺已有六七個月, 早先齊楹還會拿來政事同一番探討, 此時也將那些殘忍的機鋒略過, 挑一些平緩的來告訴。
整個王府,都在以能安胎為第一要事。
元回府來替齊楹拿服時, 專程來見過了執。
“是出了什麽事?”問, “這幾日可是哪裏有什麽不妥?”
齊楹有言在先,王妃若不問便作罷, 若主提起, 勢必不可有瞞。
“是咱們的人裏有人叛主。”元盡可能說得輕描淡寫, “丟了廣魏郡與隴西郡。”
執聽罷又問:“是誰?”
“李棄裕。”
這個名字執聽過,是一位博學鴻儒。
因為其的才名,供職于太常寺中。
他不是醉心政治的人,向來以“為往聖繼絕學”為己任, 在戰火裏搜羅古跡殘篇,再加以整理裝訂卷。這些年來,李棄裕帶著自己的弟子周游各, 一面授業解,一面保護古籍, 名廣傳于世。
驟然聽到這個名字,執竟覺得難以相信:“果真嗎?”
見如此說,元也不覺得意外。
“主子也是不信的。一開始大家都以為弄錯了,背後主使定然另有其人。只是咱們這條線順著下去,越挖越是心驚膽戰。李棄裕的門生裏,竟有不人都是薛則簡的人,李棄裕明知此事仍將他們委以重任。他們這群人憑借著鴻儒博士的份,在郡國之間暢通無阻,打通無數關節,若不是發現得早,咱們失去的便不僅僅是兩座城池這麽簡單了。”
“聽說薛則簡給了他不金銀,足夠他花三輩子了。只是他有賢名在外,為他請願的人太多太多,這樣的人是殺是留都是禍患。”
是非對錯往往只在一念之間。
立場相悖、罪不至死。這八個字在世俗眼中,便是為李棄裕請命的免死金牌。
“微明他是怎麽想的?”執問。
元搖頭:“不好說,依卑職看,還是要殺。”
執沉默下來,元又了鼻子:“主子最遲明晚要回來,娘娘有話可以同主子說。奴才笨拙舌,話也學不好。”
他收拾好了東西,又對著幾個伺候執的使一番叮囑,最後說:“服侍娘娘生育的穩婆已經找好了,過陣子就會住在家裏,口也挑了四五個,到時王妃可以選自己中意的。”
執聽罷點頭:“難為你費心了。”
秋後,夜裏涼起來,執又元帶了件厚氅子去。
心裏想著李棄裕的事,晚上睡得不大好,第二日過了正午齊楹回來時,執正在午睡。
他這幾日宵旰食,人也有些憔悴,不想驚擾好睡,齊楹另找了一間屋子沐盥後,才在執外側躺下來。睡得不實,眉心秀氣地蹙著,齊楹用手平後,才小心將抱在懷裏。
不知又過了多久,執的腹部輕輕了一下。齊楹眠淺,立刻醒了過來。
在朝堂上見慣了生死搏殺,這樣的事他竟有些手足無措。
于是他擡起手,又輕輕在了執的肚子上。
這回許久沒有靜。
就當他以為這是幻覺時,執腹中的孩子又了一下。
這次作略大了些,把執也驚醒了。
目所及,剛好把齊楹如臨大敵的模樣收眼底。
他的左手停在執腹部一寸遠的地方,另一只手停在半空,表沒有什麽太大變化,唯獨眉心蹙起,目中帶了遲疑與不自信。
“適才……”他猶疑,“適才是不是在?”
見多了他喜怒不形于,這模樣看得執忍不住發笑。
“是。”輕輕握著他的手,帶到自己的腹上,“這個月份的孩子,已經長出了小手小腳,有時我睡著他卻醒著,有時我醒著他便睡了。”
本意是將這初為人父母的喜悅一道分給他,齊楹聽到了卻將眉心皺得更。
“若如此,豈非是你時常要被吵醒?”
“偶爾。”點頭。
他顯然是心疼了,坐在床沿上將執攬在懷中:“何時開始的?”
“有一個月了,起初不算很明顯,這陣子比過去更活潑些。”執順著他的手臂靠著齊楹的肩膀,一面笑:“不妨事。”
這三個字他過去常說,這一回從執口中說出來,他聽後也只是嘆氣。
“你苦了。”他將手臂收得更些,“我這心裏,聽著便不是滋味。”
執窩在他懷中,徐徐搖頭:“你且寬心,我自己便是通醫的。”
“你懂是一回事。”齊楹笑,“我心疼是另一回事,任你小姑娘手眼通天,還不許我疼疼你麽?”
在邊時,他眼裏時常掛著笑。
拉著的手指湊在邊吻了幾回:“元說你問了李棄裕的事。”
“周淮要我殺了他,不單殺了他,更要用淩遲腰斬這樣的法子以震懾百,你覺得呢?”
武人有武人的想法,在他們眼裏,背叛主上是十惡不赦的罪。
更何況是因此丟了城池,不死不足以言明風紀法度。
“李棄裕有功,自然也有罪。”執輕聲道,“按常理說,功自然是不能抵過的。”
知道還有後話,齊楹并沒有打斷。
“只是整個大裕,像李棄裕這樣的飽讀之士已經太太了。”
多人死在了戰火與權力傾軋間,又有多人死在了流放的路上。執能明白齊楹有惜才之心。可若真寬宥了他,又難以平息議。
“就算是我有寬恕他的心思,只怕他也不願為我所用。”齊楹拍了拍執的肩膀,“抄家那日,我也在場。你可知他家中有多藏書,都是珍本孤本。薛則簡給了他重金,他府上卻連像樣的擺設都沒有,只因這些錢也全都開支在了保護這些書上面。有人問他為何要行悖逆之事,你猜他是如何答的?”
執擡起眼睫。
“他說他心裏不會認任何人為主,若這世上真有值得全心信奉的東西,那只有道義二字。他的道義在這些前聖絕學上,不論為誰效力,都是他謀生賺錢的手段。”
這是個癡人。
“我欣賞他,但我不敢用他。”齊楹笑,“他上說的一心向道,全都是高屋建瓴、樓臺高佇。太理想、太飄渺。”
“所以,還是送他一程吧。”齊楹的目深邃,“留個全,發還給他的學生。”
到了掌燈的時辰,外頭的燈籠已經被奴才點亮。
在這影影綽綽的暈裏,齊楹嘆了口氣:“可惜了。”
他的惋惜之溢于言表,起下地倒了杯茶來喝。
這世上有千百種人,有汲汲鑽營的大臣,也有兩袖清風的大臣,更有像李棄裕一樣偏執得近乎冥頑的大臣。
只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恰得其時。
“下個月,就要打函谷關了。”背對著執,齊楹輕道,“若能攻克函谷關,咱們就能在年前回到長安去。”
這是長安的最後一道天塹,另多人而生畏,逡巡不前。
“會贏嗎?”執輕聲問。
“難說。”齊楹笑,“我希能贏。”
還不到傳膳的時辰,倒是使們已經開始忙碌著搭桌子。
執的臉了些,一雙眼睛嵌在白玉般的臉上,像是從樹上剛摘來的果子。
齊楹靠著窗戶看著,目得不像樣。
“你瞧什麽呢?”往帳子裏躲,“這樣盯著我看。”
“笑我們執自己還是小孩,便是要做母親的人了。”他眼底漾開弧,像是碧波倒映著青山綠樹,“生個孩吧,像你的孩。”
他語氣溫得像是在哄:“好不好?”
“這種事,哪裏說得準呢。”執也跟著笑,“生了男孩便不喜歡了嗎?”
“大概也是喜歡的。”齊楹終于上了的腮,“只要是你的孩子,我都喜歡。”
他們倆靠坐在床頭,著這難得的安寧。
便是待多久也不覺得膩煩。
樹葉已經黃了一半,半開著的窗戶剛好能看見窗外的一地落葉。
思緒不知漂浮到了何,齊楹邊的笑意漸漸淡了,他拉過執的手,輕輕了兩下:“健康的就好。”
這才是他最深切的心願。
房空氣有些熱,執的額上有汗。齊楹耐心地用指尖去,又在上親了親。
原本是想淺嘗輒止的,可不知這孩兒的有了什麽魔力。
沾上了,便舍不得再分開。
才過了二十歲的執,依舊有著最是的,像是了的桃子,甜得醉人。
他咬著的珠,一路吻到脖頸,執的手攀在他頸下,宛若藤蔓般纏繞在一起。
執的眼眸倒映著水,口淺淺起伏著,紅意從雙腮一路綿延到了耳尖上。
齊楹在最後時刻驟然停下,他額上沁出一層細的汗珠,呼吸也比以往要沉:“到這裏就好了。”再往下,便實在難自持。
這般意纏綿的確人,若是不小心傷了,便是樂極生悲了。
他怕著,一直用手肘撐著子,齊楹的在上落下一記輕吻:“讓我緩一緩。”
執上溫熱又,當真是要人沉溺得忘記一切的。
齊楹上燙得厲害,執的手順著他的側向下去,被他一把握住。
他笑:“整日裏拿郎中的份自居,此刻郎中可是要明知故犯?”
執把頭偏向一邊:“不過是見你忍得辛苦,若你想,倒是能給你選兩個丫頭。”
對這樣的事不甚在意,齊桓邊也有伺候起居的使。
倒是齊楹聽了這話不是個滋味起來。
“這麽大度?”
執笑:“這也不是什麽大事。”
“這還不是大事?”
見他這麽問,執不由得驚訝:“除非你是要納妾,不然還能如何辦?”
知道想岔了,齊楹按了按酸脹的太xue,嘆了口氣:“收起這些心思吧,就讓我疼你一個,不好嗎?”
頓了頓,他又執的鼻尖:“就這麽不拿我當回事?”
執聽罷,笑盈盈地環住齊楹的脖子:“哪的話呢。”
被真心相待過的人,臉上的笑都是耀眼的。
齊楹湊到耳邊:“你可知同僚們說我什麽?”
“嗯?”執擡眼看他。
“們說,不知的還以為我與你燕爾新婚。”他笑,“說得正是了,每回見了你,我都像是頭一日見你那樣。”
齊楹攥著執的手,讓的掌心著自己的心髒,好到他一聲聲的心跳聲。
薄吐出四個字:“心旌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