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韻沉默地聽著,腦中卻忍不住浮現那個曾經孤僻又驕傲的年。
所以,這世上哪有什麼從天而降的“幸運”?
有的不過是悄悄放下的驕傲,和不聲的迎合。
可是像嚴聿那樣鋒利的子,他是怎麼說服自己?又為什麼要說服自己呢?
許知韻眼眸低垂,聽見麗薇繼續道:“所以他第一次回中國是在他大三的時候,不過第一次回去不是寒假,是暑假。”
“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許知韻問。
麗薇搖搖頭,“他不肯說,只說想去看看一個特別重要的人。”
“哦……”許知韻低低地應一聲,聲音有點發,“那結果呢?他有見到那個對他很重要的人嗎?”
麗薇聳聳肩,“他才不肯告訴我,不過那次回來,Leo是真的高興。我本來都以為事了 ,結果后來才知道,他那次回去本連人都沒見到。原因是那姑娘特別優秀,不僅拿到了國頂尖大學的offer,還拿了全額獎學金,學校生怕人跑了,要求提前去學校報到了。”
“我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那一年,是他喜歡的姑娘高考。他千里迢迢地飛回去,人沒見到、話沒說一句,就只去人家學校門口的榮榜上,看了一眼姑娘的照片和名字!”
不知道為什麼,聽見“高考”這兩個字,許知韻的心跳沒來由地了一拍。
因為從時間上算來,嚴聿第一次回國的時候,也正是高考的那一年。
“后來大四的時候,Leo忙著準備申請高翻院的碩士,沒記錯的話,那一年他因為太忙了也沒回去,再回去就是碩一的時候了。不過這一次,可是讓Leo吃夠了苦頭。”
麗薇哼一聲,有點生氣的模樣。
“那次Leo是12月初走的,為了趕回去,還專程把一門課的期末考申請延后了。我從沒見過Leo那麼高興的樣子,那段時間他總是悄悄在研究什麼。”
“有一次我趁他不注意看了一眼,才發現原來他是在查表白的時候,可以送給孩子的禮。查了一大堆,最后專程托人從私人收藏家那里,買了一本珍藏版的莎士比亞詩集。”
“我說怎麼會有生不喜歡首飾、包包和高定,居然喜歡這種老古董詩集?他說他喜歡的姑娘就是這麼與眾不同。我都無語了。”
“結果后來呢?直接在國大病一場,還瞞著我們,養得差不多好了才回來。問他什麼況也不說,只是那樣子一看就是表白失敗了,不然怎麼可能孤伶伶一個人住院那麼久都沒人照顧?”
“喏!就是這一次。”麗薇說著話,把一張機票遞給許知韻。
時間是五年前的12月初。
忽然,許知韻到機票后面一團躁的東西——是一朵已經干掉的雛花箋。
“哦,這個花。”麗薇說起來就生氣,“也是后來我才知道,那天他是去看人家比賽的。”
“據說那是人姑娘第一次參加比賽,發揮一般只拿了第四名。主委會會給前五名都頒發證書,但是只有前三名有花束和獎杯。”
“他見不得姑娘手里空空,跑去給買花,結果買完回來,就看見孩被另一個男的在路燈下表白了!那人甚至沒去看的比賽,就連花也沒準備一束!而且那姑娘當場就答應了!”
說到這里,麗薇簡直是一副恨鐵不鋼的模樣,“這都還是后來有一次他喝醉了才被我打聽到的。四年、八千公里、選禮花了大半年、最后居然因為一束花被人給捷足先登了,你說這人是不是傻?”
“更傻的是,往后的每一年,他還都去看那姑娘比賽。看著人家從第四名到第二名,最后終于拿到了第一名。他呢?年復一年地送花,送到最后,人家都不知道那花是他送的,還以為是比賽組委會給每個選手都會準備呢。”
拈弄書盒的手微微收,一種驚訝的、錯愕的、委屈的甜,像汽水瓶里翻騰的氣泡。
記得第一次參加口譯大賽,是自己大二的時候。
那一年是新人,年齡小、經驗淺,只拿了第四名。其實當時站在領獎臺上,滿心都是對前三名的艷羨和欽佩,本沒覺得拿著證書的雙手空空,只是一個勁兒地為別人鼓掌。
原來,那一天只得了第四名的,也是有花的。
而自那時后的每一年,無論是第四名還是第一名,許知韻站上舞臺的時候,再也不會兩手空空。
因為有個笨蛋為了給送花,每年都以贊助商的名義,給參賽的每一位選手都準備的花束。
心頭忽然漫起一意,許知韻垂眸掩飾,問麗薇,“可是如果這麼喜歡……他為什麼不表白呢?”
麗薇撇撇,嘆氣,“我也問過他同樣的問題。他的原話是,在自己沒有把握的時候表白,除了給對方帶去困擾,其余什麼意義都沒有。那我說萬一人知道你都做了些什麼,心一,就答應了呢?”
“結果他特別不屑地問我,這樣和道德綁架有什麼區別?”麗薇聳聳肩,“可能特別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會希兩人的關系是純粹且平等的吧?”
說完,翻出那沓明信片,“這些都是他一張張收集的,就這麼放著,不寄出去,大概也是怕讓人覺得被打擾。可是……怎麼會有人覺得,被Leo那樣的人喜歡,是一種打擾呢?”
許知韻笑笑,可是那些隨之涌腦海的回憶卻讓鼻尖酸。
確實說過想逃離父母,去書里讀到過的地方看看。
也說過不想被自己不喜歡的人糾纏,一來不想跟父母解釋,二來也不想覺得對別人虧欠。
所以學生時代,才會把收到的糖果和禮,都地塞進嚴聿家的信箱。
“其實我覺得……”麗薇頓了頓,猶豫著繼續,“Leo應該骨子里,是一個特別自卑的人,至面對那姑娘的時候是這樣的。”
許知韻愕然地抬起頭,聽麗薇有些惋惜地道:“你不知道他爸爸的事吧?”
許知韻搖頭。
“我也是從阿姨那里知道的。”麗薇道:“就在Leo高考結束后沒多久,他生父醉酒鬧事,失手把人給打死了,法院判了過失殺人。哎……”
麗薇嘆氣,“生母走了,生父又是個殺人犯。就算考上好的大學,有助學貸款和獎學金,往后多半也是只能靠自己勤工儉學還貸款的。這樣的家境,跟人家姑娘在一起,不是拖累人家嘛?”
“所以,后來阿姨回國找他的時候,Leo想也沒想,果斷同意了出國。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完完全全地跟過去告別,然后坦坦地再站在那姑娘面前。”
“他剛來倫敦的那段時間,讀書真是不要命了。其實也不全是為了得到達西先生的認可和接納,更重要的是,Leo覺得這是他唯一能夠掙過去,變得能配得上那姑娘的機會。”
眼淚在眼眶打轉,慢慢模糊了視線。
從小就知道自己不被父母所,故而格外抗拒表達。
求而不得,是一個多麼可憐的詞匯,所以逃避、隔離,用厚厚的、堅的鎧甲包裹自己。
因為只有這樣,那些所謂的,才不是求不得,而是不想要。
可是許知韻從未想過,在自己未曾察覺的地方,有一個人熾烈堅定,卻又小心翼翼地著。
而他的意可能比麗薇所察覺的還要早,不是18歲剛來倫敦的時候,也不是20歲第一次回國的時候……
而是早在17歲的那個夏天,他在畫紙上描摹的時候。
17到27歲,是他的整整十年。
是他落寞孤寂,不為人所知的十年。
“證據”一張張翻開,拼湊出那些從不知曉的過去——
高考、第一次口譯大賽、第二次口譯大賽、第三次口譯大賽……
原來每一次的重要時刻,嚴聿都有默默地參與,只是從不宣揚、悄無聲息。
“這張機票是他最后一次回國。”
麗薇道:“那一年,Leo已經功進外部了。后來回了趟國,說什麼都要辭掉外部的工作,說要回國發展。把阿姨和達西先生都氣得……”
“沒記錯的話,那次Leo和他們鬧僵的。我從沒見過Leo用那樣的態度和達西先生說話,好像之前的那些努力和忍,他都不在乎了。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 ,沒過多久,Leo就再也不提回國的事了,也再沒有回去過。”
“誒?”麗薇扯出一張發黃的電影票問許知韻,“你看這日期是不是和Leo最后一次回國的機票能對上?”
許知韻接過來一看——
22年的6月25日,在靠近許知韻大學的一家電影院,嚴聿看了一場午夜電影。
而那天播放的電影,正是石頭姐主演的《樂之城》。
記憶忽然被拉出一道豁口,眼淚再也止不住。
原來陶爾米納的那晚,他所說的午夜電影,就是這一場。
原來在許知韻以為自己再次被拋棄,變得孤零零的時候,并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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