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維揚敏銳的發現,最近局里的氛圍有些不對勁。
他每次端著茶杯在走廊經過時,總能聽見同事在竊竊私語。一走近,他們就立刻散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聽說了嗎?周局可能要調去省廳了。"
"早該升了,就人家那個履歷...."
"在咱們這小地方待三年,夠意思了。"
其中,鄭維揚比誰都清楚,任何消息都不會是空來風。
每過三年就要換屆,明年就是大換屆的時期,明年周晏嶺還會繼續留在這里嗎?還是會往上面調?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后者的可能更大。
鄭維揚一邊喝茶一邊琢磨。周晏嶺的履歷確實漂亮:
28歲就當上省廳長,主持的項目拿過國家表彰。三年前,30歲的周晏嶺放棄部委的副司長職位,主請纓來到云城擔任局長.....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他就是來鍍個金,
不然他們怎麼也想不,那樣的人怎麼會.....屈尊到云城這樣一個小地方來。
難道就因為,云城是他母親的故鄉?
鄭維揚不信現在還有這樣的人,人往高走,進了仕途的人,都是想拼命往上爬的。
沒想到,周晏嶺一待就是三年。
三年來,這位年輕的局長可以說是政績斐然。他帶領團隊改良3萬畝鹽堿地,打造出"云嶺紅"等特農業品牌,并建覆蓋全市的灌溉系統,讓云城的農業煥發新生。
近年來,國家可以說是大力推進鄉村振興戰略。
以周晏嶺這三年的政績,若真只為鍍金,確實已出了一份堪稱完的答卷。無論是鹽堿地改良的萬畝良田,還是"云嶺紅"品牌帶的千戶增收,都足以讓他平步青云。
于于理,他都沒有必要在耗在這里,往上升是必然的趨勢。
或許正是嗅到了變的氣息,一向如古井般沉寂的徐振華副局長,近日眉宇間竟泛起了幾漣漪。
鄭維揚作為旁觀者,默默地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在這個系里,五十三歲的徐振華就像是一株被新竹遮蔽的老松.....既不會被連拔起,卻也再難沐浴。
有周晏嶺這樣耀眼的一把手在任,注定了他只能做個循規蹈矩的"二掌柜",始終沒有大展拳腳的機會。
制的生存法則向來如此殘酷。到了徐振華這個年歲,既不甘心就此沉寂,又無力破局而出。
權力就像陳年的茶垢,越是經年累月,越是沁骨髓。
即便明知希渺茫,也有人總忍不住要再搏一把.....這或許就是所有"徐振華們"逃不開的宿命。
鄭維揚是能夠理解徐振華的。
男人到了這個年紀,什麼都淡了,唯獨對權力的執念,反而像陳年的酒,越存越烈。
特別是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周晏嶺隨時可能高升,而自己離退休也就剩三五年景。
每次路過徐振華的辦公室,鄭維揚都能看見他對著電腦屏幕出神。那屏幕上永遠顯示著去年的工作總結,標在"副局長:"徐振華"后面一閃一閃,像在嘲笑什麼。
茶水間里,鄭維揚聽見徐振華又在跟老部下念叨:
"九八年的抗旱工程,我可是在一線守了整整三個月..."
這話他聽了不下二十遍。
那些陳年舊事就像老樹的年,一圈圈刻在徐振華的記憶里,了他僅剩的驕傲。
要是換作自己呢?鄭維揚挲著茶杯想。大概也會像徐振華這樣,在最后的任期里拼命抓住點什麼。
畢竟到了這個歲數,別的早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證明自己這輩子沒白活。
窗外,周晏嶺的公務車又駛出了大院。徐振華站在窗前,把他有點花白的鬢角照得發亮。
鄭維揚看見他整了整領帶,轉朝局長辦公室走去....那里現在空著,但所有人都猜測,也許很快就會有新的主人。
這天,會議室里的空調呼呼作響,卻驅不散那悶熱。周晏嶺坐在首位,白襯衫的袖口隨意挽著,出結實的小臂。
他漫不經心地翻著面前的項目書,指尖在紙頁邊緣輕輕敲打,節奏散漫得不像他平日作風。
"關于,棲村旅游示范區的項目,"
他抬頭掃視一圈,目在徐振華上停留了不到一秒,
"政府里要求立專項工作組,由我們局牽頭,聯合自然資源局、文旅局共同推進。"
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像在念一份無關要的通知。
鄭維揚注意到,局長今天連投影儀都沒開,往常那些心準備的PPT和數據分析一概欠奉。
"分工如下。"
周晏嶺推了推眼鏡,鏡片反遮住了他的眼神,
"自然資源局負責用地審批,文旅局做規劃方案,我們局......"
說到這里,他突然停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已經涼了,他皺了皺眉,把杯子推遠。
"我們局負責協調。"
他最終吐出這麼一句,語氣平淡。
會議室里響起輕微的。幾個科長換著眼.....這完全不像周晏嶺。
三年來,哪個項目他不是親力親為?從鹽堿地改良到灌溉系統建設,哪次不是帶著團隊沖鋒陷陣?
鄭維揚瞄斜對面的徐振華。老副局長今天坐得筆直,深藍西裝熨得一不茍,連領帶夾都閃著冷。他的手指在筆記本上輕輕敲打,節奏越來越快。
"周局,我申請擔任項目負責人。"
徐振華的聲音突然打破沉默。不是請示,不是商量,而是直截了當的宣告。
會議室瞬間安靜得,能聽見空調出風口的嗡鳴。
周晏嶺似乎這才來了點神,微微挑眉道:
"徐局這是......"
"我對棲村很悉...."
徐振華打開面前的檔案袋,取出一沓泛黃的文件,
"十五年前7號區的項目就是我經手的。當時因為......某些原因擱置了。"
他的指尖在文件某停頓了一下,那里有個模糊的紅標記。鄭維揚長脖子,只瞥見"風險評估"幾個字。
周晏嶺的表終于有了變化。他慢慢坐直,目在徐振華和那疊文件之間來回游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