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聽南洗完澡從浴室出來。
黑暗中索到床頭柜，煙盒空了。
煩躁像藤蔓瘋長，纏心臟。
這見鬼的業火，越越旺。
他低咒一聲。
扯過手機，撥號。
“喂？”
陸灼的聲音帶著被打擾的不爽，背景音嘈雜褪去，顯然剛從某個場子出來不久。
“出來，喝兩杯。”
晏聽南聲音沉啞。
“老地方。”
“祖宗，凌晨兩點！”
“你他媽撞邪了？”
陸灼罵罵咧咧，卻也聽出他語氣不對。
“等著！”
慢酌酒吧，頂層包間。
陸灼推門進來時，晏聽南面前的威士忌已空了大半。
“喲，佛爺破戒了？”
陸灼笑落座，長一，點燃一香煙。
“稀奇。”
他掃過晏聽南沉冷的側臉，斯文的金眼鏡也不住眉宇間的戾氣和一罕見的頹。
晏聽南和蘇那事兒他多多聽說了些。
“嘖，瞧瞧這臉，求不滿，憋出傷了？”
陸灼吐了個煙圈，慢悠悠道。
“怎麼，蘇小姐那口新鮮氣兒，吸完了？”
“戒斷反應這麼猛？”
晏聽南沒理他。
又灌了一口。
辛辣滾過嚨，灼燒短暫過心底的焦。
但那片荒蕪卻更空。
陸灼笑得風流又欠揍。
“我就說！能讓你晏聽南半夜發瘋的，除了還有誰？”
“怎麼著，人沒吃到，自己先著了道？”
“那小狐貍道行不淺啊！”
“閉。”他聲音沉冷。
陸灼渾不在意，給自己倒了杯酒，冰塊在杯中叮當脆響。
“行，不說。”
“那你大半夜把我薅出來，就看你灌悶酒？”
陸灼舉手投降，湊近些，低聲音，難得帶了幾分認真。
“真舍得？”
“眼珠子都快粘人家上了，裝什麼四大皆空？”
晏聽南沉默。
酒吧影流轉，落在他廓分明的側臉上，一半明，一半暗。
許久。
他間逸出一聲嘆息的啞音。
“陸灼。”
“要是晚一年出現就好了。”
陸灼挑眉：“嗯？”
晏聽南垂眸，盯著杯中晃的琥珀。
“那時候，我布的局也收得差不多了。”
“晏家這口深井，至能填平大半。”
他沒明說，但陸灼懂。
晏弘懿那老狐貍，林家的聯姻，還有那些虎視眈眈的旁支，哪一個是省油的燈？
晏家這潭深水里淤積的污泥，盤錯節的暗樁，老爺子懸在頭頂的利刃。
他布的局，已近收網。
一年，足夠他掃平大部分障礙，真正掌控局面，擁有選擇的余地。
他現在是稍有不慎，便萬劫不復。
陸灼臉上的戲謔淡了，煙灰燼簌簌落下。
“現在呢？井太深，怕淹著？”
晏聽南聲音低啞，像抑著風暴。
“明槍暗箭，數不盡。”
“拼到今天，不是為了從蘇家的泥坑跳進晏家這個吃人的深潭。”
“不該沾這些，更不該為我棋局里，下一個被犧牲的卒。”
“該站在里，干干凈凈地發。”
陸灼沉默片刻，掐滅煙頭。
煙霧繚繞中，他神難得認真。
“老晏，你這局下得太狠。”
“對自己，對，都狠。”
“你算準了所有，算得準自己的心嗎？算得準時間嗎？”
“一年？誰知道一年后什麼樣？”
“天塌了？地陷了？還是邊有人了？ ”
陸灼微微前傾，直視好友眼底那片深不見底的掙扎荒蕪。
“你把推開，以為是護周全？”
“錯！你這是跟老天爺較勁，跟自己的心對著干！”
“你連自己的心都管不住，還妄圖管老天爺的安排？”
“命里該有的劫，躲不過，命里該有的人，推不開。”
“強行逆天改命？你當自己是神仙？”
陸灼盯著晏聽南，一字一句格外扎心。
“你怕沾上晏家的污泥？”
“可這污泥就在那兒，你不沾，它就沒了？”
晏聽南沒回答。
只是又灌了一口酒，烈酒，卻嘗不出半分滋味。
“明天，”
晏聽南放下空杯，聲音低啞得幾乎聽不清。
“我去云棲寺待段時間。”
陸灼一愣：“去多久？”
“不知道。”
“清干凈了再說。”
陸灼心下了然。
云棲寺，那是晏聽南常去清修的地方，也是他偶爾尋求心片刻安寧的所在。
陸灼看著他布滿的眼，眼下深重的青影，心底嘆了口氣。
這哪是去清修？
分明是被那妖攪得心神俱裂，無可逃，只能躲到佛前強行鎮心魔。
去寺廟？
不過是飲鴆止，徒勞掙扎。
“行，去唄。”
陸灼重新靠回沙發，語氣恢復了慣常的氣，眼底卻藏著擔憂。
“不過老晏，你這狀態……”
他搖搖頭，沒再說下去。
……
連軸轉了幾天，SoftVoice的訂單風暴總算理順。
蘇才想起被晾在京城的沈聿。
傍晚，驅車赴約。
地點是沈聿挑的，一家藏在小巷深的私廚，鬧中取靜。
沈聿早到了，見蘇來，桃花眼彎起，親自拉開椅子。
侍者送上一束艷滴的紅玫瑰。
沈聿接過，遞到蘇面前。
“賀禮，祝SoftVoice大殺四方！”
蘇接過，隨手放一旁。
“謝了，沈破費。”
沈聿示意侍者上菜，目掠過微倦的臉。
菜上得巧。
“多虧沈家雪中送炭。”
蘇舉杯，真心實意。
沈聿與杯，琥珀輕晃。
“港島那幫姑，眼毒得很。”
“們認的是你蘇這個人，你的本事。”
他放下酒杯，微微前傾，笑容清朗。
“怎麼樣，累狠了？要不要給自己放個假？”
蘇挑眉：“嗯？”
“瑞士，雪山小鎮，空氣能洗肺。”
沈聿眼神坦，帶著點不經意的邀約。
“我正好過去看個項目，缺個旅伴。”
“就當犒勞功臣？”
瑞士的雪山草原，確實人。
疲憊的囂著逃離。
正要開口，手機突兀震。
霍思悅。
蘇對沈聿做了個抱歉手勢，接起。
“蘇妲己！十萬火急！”
霍思悅著嗓子，語速快得像機關槍。
“我哥跑了！去云棲寺了！”
蘇微微一愣。
“云棲寺？”
“肯定是憋瘋了才去躲清靜！”
“他本就放不下你，那天在休息室親得那麼兇，我都看見了！他騙鬼呢！”
“聽我的，趁他病，要他命！”
“現在殺過去！別給他念經清心的機會！”
“佛祖面前撕了他袈裟！按頭小分隊給你遠程做法！”
“地址我發你微信！快！油門踩到底！”
電話掛斷，嗡嗡余響。
蘇著手機，沒。
一面，是瑞士雪山草甸。
沈聿坦的邀約，手可及的放松與新可能。
一面，是云棲古寺。
晏聽南強筑的高墻，需要撕袈裟的冷面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