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醫院,VIP層。
消毒水的氣味濃得嗆鼻。
晏昀野頭上纏著繃帶,額角傷滲著。
臉蒼白,眼下泛著青黑。
他著天花板的眼神空茫茫的,沒有焦點。
像被人走了魂。
一場車禍,一場瀕死。
意識模糊間,無數碎片強行涌腦海
像一場荒誕漫長的電影,主角是他,卻又不是他。
他看見自己像條被無形繩索牽引的狗,圍著溫晚菀搖尾乞憐。
看見自己一次次推開蘇,用最刻薄的話碾碎眼底的。
看見他和溫晚菀的婚禮,盛大,空。
蘇在暗的看守所里,隔著鐵窗,眼神枯槁。
最后是破敗的紅燈區,瘦得相,倒在骯臟的巷口,下漫開泊……
一本書。
他生活在一本書里。
他是書里的男配,被設定癡溫晚菀的蠢貨。
誰是劇本定的,恨誰是作者寫的。
連傷害自己最的人,都是設定好的劇。
所以他才像中了蠱一樣圍著溫晚菀轉,看不到蘇半點好。
所以他那晚在Nebula,會眼睜睜看著蘇被灌酒而無于衷。
所以那次深山暴雪封路,他才會丟下一個人在雪地里走了兩個小時。
所以他對蘇那些莫名其妙的厭惡和忽視,全是這狗屁設定強加給他的?
那些被忽略的細節,那些不合常理的偏執,此刻都有了最荒誕卻合理的解釋。
他對蘇,早就了心。
只是那該死的設定像一堵無形的墻,隔斷了他的知。
讓他把在意當厭煩,把心疼當麻煩。
直到徹底轉,離他的世界。
那層蒙眼的紗布才被猛地扯下。
劇痛襲來,鮮淋漓。
他現在才明白,為什麼看見和別的男人糾纏會失控。
為什麼刪好友,拉黑他,他會慌得像條喪家之犬。
不是不甘,是。
可惜,明白得太晚。
而他,只是臺上一個不由己,連言行都被預設好的丑角!
原來如此。
原來他這可笑又可悲的半生,只是一場被設定好的戲碼。
那他這遲來的醒悟,算什麼呢?
是劇離掌控后的bug?
還是他這個傀儡,生出的不該有的自我意識?
這個世界是假的。
那他這二十多年的人生,算什麼?
一場被寫好的笑話?
什麼京圈太子爺,什麼清華高材生。
不過是個被劇控的小丑。
這時,病房門被輕輕叩響。
護士聲音細弱。
“晏先生,有人來看您。”
晏昀野猛地回神,眼底倏地燃起一簇微。
是……
到底還是來了?
“進。”
門被推開。
一道頎長冷峻的影踏病房,攜著室外清冽的寒氣,瞬間滿了本就仄的空間。
不是蘇。
是晏聽南。
晏昀野眼底那點星火猝然熄滅,只剩一片死寂的灰。
他結干地滾了一下,聲音沙啞得不樣。
“爸?”
“怎麼是您……”
“不然?”
晏聽南走進來,隨手帶上門。
“你指是誰?”
晏昀野了。
“我打給了蘇。”
“沒來,您來了。”
晏聽南走到床尾,站定。
“沒必要來。”
目平靜地掃過晏昀野那雙空發紅的眼。
“接到電話,轉告了我。”
“所以,我來了。”
晏聽南看著他,目沉靜。
晏昀野結干地滾。
“連來看我一眼都不肯?”
“你們什麼關系?”
“我……”
晏昀野張了張,徒勞無功。
“既沒關系,就別再做無關的指。”
晏聽南話音落下,像最后一稻草垮了什麼。
晏昀野偏過頭,避開晏聽南銳利的視線。
他現在最不想見的,就是晏聽南。
這個男人太過清醒,太過強大,從未被任何東西控。
襯得他過去幾年像個徹頭徹尾的小丑。
晏聽南并不在意他的態度,走到床邊。
“我只是想見一面。”
“見做什麼?”
晏聽南問得直接。
“車禍撞壞了腦子,還沒撞醒你的癡心妄想?”
晏昀野臉頰搐了一下,呼吸加重。
“爸,我只是……”
“只是什麼?”
“凌晨三點,超跑,撞上防護欄。”
他語氣平穩,列出事實。
“昀野,你最近的愚蠢,很沒有新意。”
晏昀野猛地扭回頭,眼眶赤紅。
“我不是……”
他想反駁,卻說不出話。
在絕對的清醒和理智面前,他那些掙扎和痛苦顯得蒼白又可笑。
晏聽南垂眸,目落在他攥的手上。
“覺得一場車禍,一點苦計,就能讓回頭?”
字字誅心。
他臉刷得一白,聲音發。
“不一樣了,爸。”
“有些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但我現在看到的,想到的,完全不一樣了!”
晏昀野嚨一哽,后面的話都堵在了那里。
他怎麼說?
說爸我好像活在一本書里,我之前那麼對蘇是因為我被降智了?
說他媽的溫晚菀是二,而我是個傻狗男配?
說他差點死了才掙控制第一時間想找蘇道歉?
太荒謬了。
連他自己都無法完全相信,更何況是從來冷靜理智,不信鬼神的晏聽南。
他閉上眼,疲憊如水般涌上。
“沒事了。”
他聽見自己嘶啞的聲音。
“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
晏聽南沒追問,目在他纏著紗布的額頭停留片刻。
“想通什麼不重要。”
聲音不高,卻字字鑿進空氣里。
“重要的是,想通之后,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蘇那里,到此為止。”
“這是警告,也是最后通牒。”
晏昀野難以置信地瞪大眼。
“您憑什麼……”
晏聽南截斷他的話,聲音陡然沉下去。
“憑我現在還能心平氣和站在這里,跟你講道理。”
“而不是讓你徹底消失在世界里。”
晏昀野所有的話都堵在嚨里,漫上眼球。
他不明白。
為什麼連最后一點念想,都要被親手掐滅。
“為什麼……”
“就因為我以前犯渾?因為我傷害過?所以我連遠遠看著的資格都沒有了?”
晏聽南靜靜看著他,目里沒有半分容。
“傷害鑄了,就是鑄了。”
“破鏡重圓那是話,現實里只有扎手的碎玻璃。”
“現在很好,前途明,邊干凈。”
“別再出現在面前,別再打電話,別再以任何形式打擾的生活。”
晏昀野怔住,看著他父親冰冷陌生的側臉。
一寒意順著脊椎爬升。
他嗓音干啞。
“如果我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