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抬眼，向遠庭院里搖曳的燈影。
“西南。”
聲音很輕，沒有回避直接承認。
“在雲棲寺後確認了關系。”
沈聿一怔，像是驟然貫通了什麼，眼底倏地清明。
“原來如此……”
他低語，隨即扯出個了然的笑，帶著點自嘲。
“所以那次山洪塌方，你不是去出差。”
“難怪你當時拼了命也要闖塌方區。”
“我當時還想，什麼項目值得你蘇拼命。”
他頓了頓，目落在無名指的鉆戒上。
“那會兒氣氛就不對勁了，是我遲鈍。”
夜風拂過，他忽然側頭看，目在臉上細細掠過。
“，我不明白，你究竟圖什麼？”
他聲音低，眼底出幾分難得的認真。
“晏家父子，糾纏兩代，這渾水你也敢蹚？”
蘇沉默片刻，忽然很輕地笑了一聲。
“最開始接近他，確實是為了氣晏昀野。”
“覺得拿下他爹，覺能氣死晏昀野，也是最狠的一刀。”
“能一步登天，能把過去的委屈都討回來。”
坦白，目清亮。
“但後來不是了。”
再抬眼時，眼底漾開很淺的漣漪，語氣篤定。
“後來，假戲真做了。”
“晏聽南那個人，你一旦見過他失控的樣子。”
“見過他為你打破所有原則的模樣，就很難再。”
沈聿盯著看了半晌，忽然低頭嗤地笑出來，肩膀微微抖。
“也是。”
“晏聽南那樣的人，真起心來，哪個人扛得住？”
“換誰都栽。”
他頓了頓，聲音低下去。
“今天他當眾撕破臉也要認你，是夠瘋，也夠男人。”
“今天這場面，換我，未必有他這樣的魄力。”
他話鋒一轉，語氣沉了幾分。
“但晏家那老爺組絕不會就這麼算了。”
“往後明槍暗箭，你扛得住？”
“，現在還來得及。”
“沈家沒這麼多彎彎繞繞，跟我回港島。”
“至我能讓你活得輕松點，不必天天演宮心計。”
他抬手，似乎想拍拍肩。
最終卻只懸停一瞬，自然收回進袋。
“考慮一下？”
蘇抬眼看他。
月落在他帶笑的桃花眼里，風流底下，那點認真藏得恰到好。
“沈聿，謝謝。”
沈聿挑眉，等下文。
“但我不需要退路。”
蘇搖了搖頭，眼神未有毫搖。
“晏聽南在哪兒，我的路就在哪兒。”
“有些人，遇見了，就是遇見了。”
“就像你說的，他值得。”
沈聿定定看了幾秒，終于徹底敗下陣來。
他長長吁出一口氣，像是終于放下了什麼重擔，肩膀微微松弛。
“行，就知道勸不你。”
夜風拂過，吹他額前碎發。
他忽然向前一步，從西裝袋出個絨盒子，輕輕塞進手里。
“新婚禮。”
“早備好了，本來想……算了，現在送正好。”
蘇打開，黑絨襯著一塊剔瑩潤的白玉平安扣，水極好，用一簡單的紅繩系著。
“小玩意兒，開過，不值什麼錢，圖個吉利。”
他語氣隨意。
“戴著玩，驚祛邪。”
“晏家那老頭子，手段不干凈。”
他頓了頓，像是想說什麼，最終只化作一句。
“將來要是……”
“要是累了，倦了，或者他讓你委屈了。”
“隨時來港島找我。”
蘇握那枚平安扣，玉石棱角硌著掌心。
抬眼，迎上他目。
“沈聿……”
“打住。”
他抬手，止住的話，眉眼一彎。
“總不能讓我這點心意，也送不出去。”
蘇著那枚沁涼的玉石，心頭驀地一。
沈聿總是這樣。
看似玩世不恭，心思卻比誰都細。
連送份禮，都要找個讓人無法拒絕的借口。
若先遇見的是他……
若覺醒的那一刻，撞上的是這樣一雙含笑的桃花眼。
也許，真的會心。
可惜這世上從沒有如果。
遇見晏聽南的時候，正滿是刺，一腔孤勇。
而他恰好欣賞的鋒利，也接得住的破碎。
他們是一類人。
狠都狠到一，認定了，就死不回頭。
沈聿太好，太干凈，像港島吹來的風，清澈明亮。
這般在謀里打過滾的人，反倒不忍心把他拖進自己的戰場。
“好，這禮我收了。”
“謝謝。”
“沈聿，你值得更好的。”
沈聿搖頭，目停在眼睛上。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麼更好，只有最合適。”
“你覺著晏聽南合適，那他便是最好的。”
他忽然向前一步，拿起擱在欄桿上的香檳杯，塞進手里。
自己則端起另一杯，輕輕與一。
叮一聲脆響，敲碎夜。
“那就祝我的得償所愿。”
蘇與他輕輕杯。
“承你吉言。”
玻璃杯壁相撞，發出清脆一響。
酒杯擱下，他雙手進西口袋。
“行了，話說完，禮送到。”
“走了，下次見。”
他轉要走。
只是走出幾步後，腳步微頓，卻沒有回頭。
夜風送來他最後一句輕嘆，消散在空氣里。
“，要幸福啊。”
“不然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說完，他繼續走廳喧囂的影里。
背影頎長，肩線直。
只是那步子邁得比平時快了些，像在逃離什麼，又像只是厭倦了這場熱鬧。
……
偏廳。
門合攏，隔絕外間所有浮華與喧囂。
沉重的木門像一道界碑，隔開兩個世界。
檀香幽微，卻不住空氣里一即發的硝煙味。
晏弘懿背對門口，立于窗前，形枯瘦，卻如盤老松，著沉沉暮氣。
聽見腳步聲，他未回頭。
“領證了？”
聲音平緩，像鈍刀子割。
晏聽南在他後三步站定。
“是。”
一個字，落地砸坑。
晏弘懿猛地轉，眼底寒乍現，拐杖重重一頓！
“胡鬧！”
“你竟敢先斬後奏，拿一紙婚書來堵我的？”
晏聽南迎著他震怒的目，形未。
“您教我的。”
“想要的東西，得自己攥。”
“遲則生變。”
晏弘懿盯著他，像是頭一次真正認識這個自己一手培養的繼承人。
“自己攥？”他嗤笑一聲。
“攥一攤爛泥，還當是握了寶？”
他向前一步，威如山傾覆。
“離了。”
“手續辦干凈，後續我來理。”
晏聽南眉峰都未一下。
“離不了。”
“怎麼？”
晏弘懿眼神銳利如刀。
“著你把柄？”
“不是。”
晏聽南語氣平淡。
“我的所有資產，婚前已全數過戶到名下。”
他微微抬眸，迎上晏弘懿驟然收的瞳孔。
“現在離婚，我凈出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