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灼扣著手腕的指節微微一僵。
車頂燈昏暗,勾勒出他陡然繃的下頜線。
他盯著,眼底那點慣有的笑淡去,出深沉的墨。
“你知道?”
他聲音低下去,著風雨來的啞。
“從什麼時候?”
林亦瑤沒回避他的視線,角那點弧度撐得勉強,卻固執地不肯落下。
“陸灼,我不是真的傻。”
“這半個月的縱聲背後,總有些若有似無的違和。”
“你的出現太巧,帶著我叛逆的時機太妙,那時候我已經約猜到了。”
“你接近我,是晏聽南的安排,是為了攪黃聯姻,對吧?”
不是真的傻白甜,林家那樣的環境長大,只是習慣地把自己在殼里。
但不代表毫無察覺。
陸灼眸驟暗,忽然不敢看的眼睛。
“小乖,我……”
“我不怪你。”
林亦瑤打斷了他。
“我知道你想干什麼,我配合你,不是因為被你迷,而是我也需要這個機會。”
“聯姻是困住我的籠子,也是困住你們的局。”
“你想破局,晏聽南想,而我想自由,我們不過各取所需。”
“我也需要一個不傷害別人,卻能讓我自己解的方式。”
“你遞來的這繩子,再危險,我也只能抓住。”
“我理解你們的手段,理解你們的不得已。”
“如果我只是一個旁觀者,我甚至會佩服你們這步棋走得妙。”
“站在你們的位置上,這或許是最優解。”
“我理解你們的做法,甚至謝你們給了我掙的勇氣。”
深吸一口氣,像是終于將在心底的話全部掏空。
“可是陸灼。”
聲音了一下,又迅速穩住。
“如果作為男朋友,你接近我的初衷是算計,是目的,那我接不了。”
“我要的,是純粹的。”
“哪怕它來得慢一點,笨一點,都沒關系。”
“但不能是假的,不能是演出來的。”
“這段,從一開始就不純粹,我過不了心里那道坎。”
笑了一下,眼圈卻微微紅了。
“陸灼,你演得太真了,真到有好幾次,我差點就信了。”
陸灼指節收,嗓音發啞。
“如果我說,我是真的呢?”
林亦瑤睫羽輕,沉默了片刻。
“如果是真的。”
“真心話混著算計,比全假的更傷人。”
“如果我男朋友靠近我,是因為幫兄弟攪局。”
“如果他對我好,從一開始就摻著算計和利用。”
“我要怎麼信他後來那點真心?”
吸了口氣,聲音發哽。
“我要的,得是干干凈凈的。”
“不是退而求其次的將就,也不是算計之外的意外。”
陸灼盯著通紅的眼圈,心臟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擰了一把。
林亦瑤推開他的手,聲音低而堅定。
“其實在休息室,我給過你機會了,我讓你別騙我。”
“如果你那時告訴我實話,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局……”
“或許我還會笑著陪你演完。”
“因為那樣,至證明你信我,敢把底牌亮給我。”
抬眼,將眼底那點水汽回去。
“可你沒有。”
“你選了把我蒙在鼓里,看著我一步步陷進去。”
“陸灼,我要的不是你事後的愧疚和彌補。”
“我要的是從一開始,你就沒想過騙我。”
陸灼呼吸一窒,所有的話都堵在嚨里。
微微吸了口氣,再次試圖手。
這次,陸灼的手指松了力道。
他猛地抬手,想臉頰,卻在半空滯住。
手指蜷,最終無力垂下。
“小乖……”
他聲音啞得不調。
“是,我混蛋,我一開始機不純。”
“但心是真的,小乖,我沒騙你這個。”
林亦瑤看著他,看了很久。
然後很輕地笑了笑,帶著點釋然,也帶著點悲哀。
“晚了。”
“路走歪了,就回不了頭了。”
說完,林亦瑤手搭上車門把手,準備下車。
突然,手腕卻被從後猛地攥住。
他指節繃得死。
“別走。”
“就一句,聽我說完。”
林亦瑤停住,卻沒回頭。
陸灼結滾,所有的氣然無存,只剩一片狼藉的慌。
“是,我一開始接近你,是因為老晏。”
“他找我,要我攪黃聯姻。”
“我答應了,因為他是兄弟,也因為我……”
他頓住,像難以啟齒,卻又著自己撕開那層偽裝。
“我早就看上你了,比你以為的早得多。”
“但那點心思,被我下去了。”
“你太乖,又是老晏的聯姻對象,不是我該的人。”
“這半個月,我帶你去瘋,去看你沒看過的,去玩你沒玩過的。”
“一開始是算計,是想讓你嘗點壞,好讓你不甘心就那麼嫁了。”
“可後來……”
他聲音低下去,帶著自嘲。
“後來是我自己栽了。”
“看你哭,看你笑,看你明明怕得要死還撐著說還要。”
“瑤瑤,心是真的。”
他猛地將子扳過來,迫使看向自己。
眼底通紅,沒了平時的戲謔風流,只剩一片赤誠的狼狽。
“我知道現在說這些,像找補,像辯解。”
“小乖,我不是什麼好人,我混蛋,我算計,我活該。”
“你不信,是應該的。”
“我不求你立刻原諒。”
“只求你別判我死刑。”
“給我個機會,讓我重新追你。”
“這次沒有任何算計,沒有任何目的,就只是我陸灼,單純想追瑤瑤。”
“你不喜歡的地方,我改。”
“你想要的純粹,我給。”
“多久我都等。”
林亦瑤抬眼看他。
霓虹的影掠過他棱角分明的臉。
那雙總是帶著輕佻笑意的桃花眼里,滿是認真和懇切。
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不輕不重地掐了一下,酸蔓延。
這半個月的瘋狂和縱,那些心和栗,不全是假的。
可正是因為這其中有真,才更讓無法接那份最初的不純粹
沉默了幾秒,然後搖了搖頭。
“陸灼,你很好。”
“你帶我看到的那個世界,很刺激,很自由。”
“是我活了二十五年都沒敢的。”
“陸灼,謝謝你帶我瘋過這一場。”
“我不後悔。”
“但就到這里吧。”
說完,推開車門,下車。
夜風瞬間涌,吹起散落的發。
沿著林蔭道一步步往前走,沒有回頭。
影單薄,卻站得筆直。
像一株終于掙藤蔓纏繞的小樹,自己撐起了第一片天空。
陸灼僵在駕駛座上,看著越走越遠的背影。
夜風里,他出煙盒,抖出一支咬在里。
打火機咔噠幾聲,幾次都沒能點燃。
他煩躁地將煙摘下,碎在掌心。
碎屑從指下,像他此刻七零八落的心。
遠,林亦瑤的影早已融夜,消失不見。
他最終,還是沒能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