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出來,暮已沉。
晏聽南沒讓司機跟,自己開了車。
他緒不高,一路沉默。
蘇沒多問,手指勾著他放在檔位上的手,輕輕撓他掌心。
他反手握住,攥。
車沒回檀宮,繞上了城郊的山路。
半山腰有家亮著暖燈的私房菜館,他帶進去,點了幾個清淡小菜。
吃得安靜。
回去時,下了雨。
雨刷規律擺,刮不開車沉郁。
行至山頂,晏聽南打了轉向,將車熄火停在雨幕里。
四下無人,只有雨點敲擊車頂的悶響。
“怎麼停了?”
“靜一靜。”
他聲音有點啞,目落在被雨水沖刷的前擋玻璃上。
蘇解開安全帶,湊過去,手指按在他蹙的眉心上。
“這里,下雨了。”
晏聽南捉住手腕,抓住的手指,在邊。
“。”
“嗯。”
“我沒事。”
“騙鬼呢。”
蘇哼笑,出手,捧住他的臉。
“晏聽南,你臉上就寫著四個大字,我不高興!”
他被逗得角彎了一下。
他重新向前方無盡的雨夜,沉默片刻。
“只是覺得有點空。”
恨了二十三年,算計了二十三年。
驟然落幕,對手躺在那里,連恨意都失去了清晰的靶子。
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反彈回來的,是漫無邊際的虛無。
蘇懂了。
曾經報復完蘇家和溫家的時候,心里也是空得厲害。
重新靠回副駕,看著窗上的雨痕。
“那我們養只狗吧。”
晏聽南側眸看向。
蘇眼睛泛著,帶著認真的提議。
“茸茸,熱乎乎,會搖尾,我們給它最好的狗生,天天罐頭管飽,讓它橫著走!”
他失笑,心底那點空茫,被這不著邊際的話沖淡了些。
“怎麼想起養狗?”
“思悅說你小時候養過一只,白的。”
蘇語氣輕松,小心地不及他痛。
“我們再養一只,把被別人弄丟的,我們自己找回來。”
晏聽南眸一,深深看向。
總是這樣,輕而易舉就中他心底最的地方。
“好。”
雨聲漸,敲打著車窗,將車隔絕一方天地。
他眼底緒翻涌,在昏暗線下看不真切。
“。”
“在呢。”
“我小時候不晏聽南。”
蘇心頭一跳,歪頭蹭他肩膀。
“哦?那晏什麼?”
“江聽瀾。”
蘇一怔,抬頭。
他視線落在遠雨幕,側臉深邃。
江聽瀾。
聽瀾。
心里默念,像有溫潤的水流過。
“江聽瀾……”
輕聲重復,眼底漾開驚喜。
“很好聽的名字。”
晏聽南被生的反應取悅,角彎了彎。
“嗯,我媽取的。”
“希我的人生,如江海聽瀾,自在開闊。”
“那後來……”
蘇想到晏弘懿,心下了然。
“後來,回到晏家。”
他語氣淡了下去,帶著一輕嘲。
“老爺子說,晏家的孫子,怎麼能姓江。”
“瀾字也不好,波瀾意味著不確定,是變數,他厭惡一切他無法絕對掌控的東西。”
“晏家的繼承人,不能是水,得是山。”
“他說南面為王,鎮北方,定乾坤,代表權力和方向。”
蘇心頭一震。
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從傾聽萬的“瀾”,到君臨天下的“南”。
從母親賦予的溫期許,到老爺子強加的權力枷鎖。
蘇心臟疼得發。
失去名字,和失去那只小狗一樣,都是晏弘懿對他自我的殘忍剝奪。
忽然撐起,坐到他上,雙手捧住他的臉,迫使他看著自己。
“晏聽南。”
“嗯。”
他應著,手自然地扶住的腰。
進他深邃的眼底,一字一句地問。
“那以後呢?想用回江聽瀾嗎?”
他搖頭。
“不了。”
“名字只是個符號。”
他看向蘇,眼神專注而熱烈。
“遇到你,上你,都是晏聽南。”
“江聽瀾是我,晏聽南也是我。”
“這兩個,都是我。”
“江聽瀾是媽媽給我的祝福,很好,但晏聽南,是我自己走出來的路。”
“我不需要靠改名字來證明什麼,或者告別什麼。”
“我能接納全部的自己,包括那些不堪的過去。”
蘇眼眶一熱,被他這番話砸得心澎湃。
他沒有否定過去,而是選擇了接納和超越。
“晏聽南。”
他的名字,聲音微。
“嗯。”
“我你。”
看著他的眼睛,清晰地說。
“無論你什麼。”
“我的是你,是完整的你。”
晏聽南結滾,眼底霾被這句話驅散。
他猛地攫住的,吻得深而用力。
車外暴雨如注,車春意盎然。
一吻結束,兩人氣息都不穩。
蘇靠在他懷里,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忽然想起什麼,仰頭問。
“那以後我們的孩子姓什麼?”
眨眨眼。
“姓晏?姓江?還是姓蘇?”
晏聽南挑眉,鼻尖。
“你說了算。”
“真的?”
“嗯。”
他低頭,咬耳垂,熱氣灌。
“反正,都得管我爹。”
蘇噗嗤笑出聲,捶他一下。
“說到名字,那你知道我原名是什麼嗎?”
晏聽南挑眉,懶聲接招。
“溫?”
蘇仰起臉,車頂燈在眼底灑下細碎的。
“看來這不是什麼嘛。”
“我生下來的時候,據說是溫溫一小團,特別笑,一下就像糯米糍粑似的,能甜到人心坎里。”
陷回憶,聲音帶著點縹緲的笑意。
“那時候,溫家爸媽……”
“嗯,就是溫書珩和沈明薇,他們高興壞了,他們給我取名溫,是覺得孩子糯糯,被養著就好。”
“他們給我買最漂亮的子,吃最甜的蛋糕,闖了禍也只會我的頭,說我們開心最重要。”
“後來啊,也不知道怎麼的,這愿就變了味。”
“他們開始希我聰明拔尖,能給他們臉上金,再後來,連溫這個姓都收回去了。”
車廂陷短暫的沉默,只有雨聲敲擊車窗的伴奏。
晏聽南收手臂,將更深地嵌懷中。
“人總是貪心。”
“最初只想要顆糖,後來想要糖廠,最後連甘蔗地都想占為己有。”
“不是你的錯。”
“是他們自己迷失了,跟你沒關系。”
“你從來就不是他們的勛章,或者污點。”
“你,是能把自己活源,順便把我也照亮的人。”
蘇把臉埋進他頸窩,聲音悶悶的。
“那你會不會也……”
“不會。”
他斬釘截鐵,手臂箍的腰。
“我要的從來就是你。”
蘇鼻腔猛地一酸,視線瞬間模糊。
“晏聽南。”
“嗯?”
“我們以後要是生了孩子……”
“就守初。”
他接得自然,仿佛早已想過千百遍。
蘇抬眼:“守初?”
“守住初心。”
他進眼底,眸如月流淌。
“無論世界怎麼變,我們都讓被毫無保留地著,不必背負上一代的期或枷鎖。”
蘇怔怔地看著他,又甜又漲。
這男人怎麼能這麼好?
忽然湊上去,狠狠在他上親了一口。
晏聽南悶哼一聲,掌心扣住後頸,反客為主,舌尖撬開齒關,卷走所有氧氣。
吻從角移到耳垂,熱氣過耳廓,嗓音低得只剩氣音。
“,車停在山頂,四周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