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听南眸微动,似寒潭落石,涟漪沉底。
昏沉线切割他侧脸,明暗界。
像在听,又像本没耳。
他沉默良久。
久到晏昀野以为他动了摇。
却见他缓缓摘了金丝眼镜,了眉心。
再抬眼时,眼底已一片沉静深渊。
“说完了?”
晏昀野一怔。
“在那本书里,结局是什么。”
晏听南声线平稳无波。
晏昀野哆嗦着,难以启齿。
“很惨。”
他咙发干,颤声挤出残破字句。
“被人陷害,被所有人抛弃,进了监狱生了孩子,出来后又被人卖到暗巷……”
“最后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死在冷雨里。”
他哽咽难言。
晏听南指节倏地收紧,镜在掌心印出深痕。
面上却依旧平静。
“谁害的。”
晏昀野猛地一颤,低头不敢看他。
“我。”
“还有温晚菀。”
晏昀野像是被掐住咙,半晌才挤出声音。
“我眼睁睁看着被拖走,没救……”
“可我是被控制的!”
空气死寂。
晏听南下颌线绷紧了一瞬,随即松开。
荒谬。
这是他第一反应。
他三十二年建立起的世界观,理至上的思维,无法立刻接纳这种超脱现实的说法。
但晏昀野这疯态,不像全然作假。
他的软软。
那样明鲜活,会咬人会挠人的小狐狸,竟被一本破书安排得如此不堪。
监狱?暗巷?枯骨冷雨?
每一个字都扎得他心口窒闷,骤痛无声蔓延。
他忽然想起初遇时眼底的倔强,想起不服输的样子。
本该永远张扬,永远灼灼如烈日。
而非蜷在肮脏角落,无声无息地腐烂。
去他妈的剧。
去他妈的既定命运。
他对软软的心动,病态的占有,乃至今天才落印的结婚证。
这些都是真真切切发生了的。
既然他现在爱的人是软软,还和软软都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那就说明剧可控可改!
没人能控他,更没人能注定他爱谁。
软软不是什么NPC。
是敢烧了他半生清修,让他甘愿堕凡的野火。
晏听南缓缓掀起眼皮看晏昀野,眸底一片沉沉的暗海,看不见底。
“就算这世界真是一本书。”
他顿了顿,扯了下角。
“谁告诉你,我会按它的剧本走?”
闻言,晏昀野结痉挛,泪汗杂。
“剧不可逆,那是设定好的!”
“爸,你和苏软注定不会有好结局。”
“我求您把让给我,我不能没有……”
他声音破碎不堪。
“您什么都有,权势、地位、敬畏,您不缺一个苏软!”
“可我只有了,失去我真的会疯……”
“让给你?”
晏听南目骤然锐利。
“晏昀野,你当我是什么?又是什么?”
“可以随意转让的件?”
他向前一步,影彻底笼罩住晏昀野。
“且不说你那套说辞荒谬至极。”
“就算真有那本破书,我也能撕了结局,重写规则。”
“那从现在起,这本书,我说了算。”
“别说一个慕初霁,就是满天神佛来了,也改不了我的选择。”
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戾气,转瞬即逝。
“你说的那个慕初霁,就算出现了,我也会让变书里最微不足道的路人甲。”
闻言,晏昀野瞳孔震颤,满是惊讶和不理解。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自己的养父。
不是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而是一个心甘愿坠棋局的疯子。
“您就一点都不介意吗?”
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最后的不甘。
“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您,看到剧,知道您是男主,能改的命,才扑向您。”
“这种充满算计和目的的,您也要?”
闻言,晏听南勾了下角。
“利用?”
他重复,像品咂一个有趣的词。
“我三十二年的人生,从晏家厮杀到商界,边围绕的,哪个不是想利用我的人?”
“图财的,图势的,图名的……”
“图我改命,怎么了?”
“能被利用,说明我还有价值。”
“而给我的,远比我付出的多。”
晏听南轻笑,带着一丝餍足的。
“更庆幸够聪明,够胆量,选择攀上我这棵最高的树,而不是留在泥里跟你一起烂掉。”
“既然软软选了我,攀了我,了我的人。”
“我会让长命百岁,荣华富贵。”
晏昀野踉跄一步,难以置信地摇头。
“所以……”
“就算一开始目的不纯,您也甘之如饴?”
“甘之如饴。”
晏听南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我甚至要谢谢那本破书。”
“谢它让提前看清结局,谢它长出獠牙,学会自保。”
“若非它提前剧,我或许还会固守那可笑的自制,错过撞上来的最好时机。”
“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我要的。”
晏昀野间咯咯作响,想反驳他的话,却发不出一个音。
晏听慢条斯理地戴回眼镜,遮住眼底翻涌的墨。
昏剪出他冷峻侧影。
“至于你。”
他声音低缓,字字清晰。
“我答应过你亲生父亲杨泽川,护你平安长大,教你明辨是非。”
“这十二年,自认尽到了职责。”
“可我教会你本事,没教会你做人。”
“教你权衡利弊,没教你尊重二字。”
“教你争夺,没教你放手。”
“是我失职,没纠正好你的思想。”
晏昀野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话刺穿了最后防线。
那个尘封在记忆深的名字,那个属于生父的姓名。
晏昀野头哽咽,泪水模糊视线。
“爸……”
晏听南截断他,语气冷。
“杨泽川的儿子,不该是这副德。”
“他顶天立地,重重义,宁可自己碎骨,也要护战友周全。”
“看在你生父面上,这是我最后一次容你。”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晏听南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厌弃,周气压骤沉。
“一,摆正你的位置,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见了苏软,规规矩矩喊声小妈。”
“我还能给你留几分体面,送你去海外分公司,从头做起。”
“二。”
他顿了顿,眸骤寒。
“继续犯浑,跟我犟,跟闹。”
“我会用强手段让你彻底消失,从此京圈再没有晏昀野这号人。”
“选。”
最后一个字落下,像最终审判。
锤音落定,再无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