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更
陸巧的聲音這一刻聽在姜沐言的耳朵裏, 猶如魔音催命。
心神繃著，一刻也不敢耽擱的行起來。
姜沐言抱起蕭以舟就往床榻裏側塞去，回要去抱蕭以星時, 卻看到被蕭南瑜抱了起來。
“你抱藏哪兒？”姜沐言低聲急問。
“房梁。”蕭南瑜回答道。
“還是藏被窩吧，星星穿的，萬一凍著涼了。”
姜沐言不知道陸巧來做什麽，也不知道要來多久，凍著小家夥就不好了。
蕭南瑜想想也是，將蕭以星也放到床榻裏側去。
“星星、舟舟, 趴好, 娘跟你們說，不要出聲, 也不，千萬不要讓人知道你們藏在被窩裏, 記住了嗎？”
姜沐言又急又小聲的叮囑著兩個小家夥。
蕭以星和蕭以舟默默點了下頭。
哪天晚上的談話之後, 兩個小小的團子已經明白，娘和爹爹還沒親, 暫時不能讓別人知道他們的存在。
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都不行。
姜沐言見他們點頭表示聽明白了, 扯過被子就急忙給他們蓋住，還細心在他們湊在一起的小腦袋邊留了個空隙，免得憋著他們。
站在床榻外的綠蕉，看到姜沐言將蕭以星、蕭以舟藏好，隔著紗幔看去, 雖說被子有些微鼓，但不仔細看倒也看不出異常來。
稍稍放心的同時, 眼睛一轉看向蕭南瑜。
“蕭大公子你藏哪……”裏？
綠蕉話還沒說完，就見蕭南瑜一躍而起, 從眼前消失了。
“……”綠蕉懵了一瞬，擡頭往上看。
穿著一襲黑的蕭南瑜高高站在房頂橫梁上，雖說他明正大的站著，一點都沒有躲的意思。
但只要不擡頭往上看，別人是發現不了他的。
‘吱嘎’一聲輕響。
就在蕭南瑜躍上房梁的瞬間，姜沐言閨房的門被人輕輕推開。
姜沐言揮手示意綠蕉出去，也開紗幔下床。
小碎步往外走的綠蕉，一下又一下的輕著自己心口，努力平複飛快跳的心跳。
剛才真是嚇死了。
綠蕉繞過屏風，陸巧也走了進來，忙行禮低聲道：“夫人。”
“你怎麽睡屋外了？還看到我就急著進屋，大小姐還沒睡？”
陸巧也聲音很小的詢問綠蕉。
“回夫人，奴婢自從病了一場後，起夜次數就多了，擔心吵到大小姐，奴婢便睡在了屋外。”
綠蕉先回答著陸巧的第一個問題。
陸巧輕輕頷首，倒是個好丫鬟，比紅桃那個吃裏外的懂事多了。
綠蕉還沒來得及回答陸巧的第二個問題，披著外的姜沐言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娘，夜已深，你怎麽過來了？”
姜沐言迎上陸巧，準備將往外間榻上帶，不讓進裏間。
“你怎麽也還沒睡？娘睡不著，想過來看看你睡沒睡的。”陸巧道。
姜沐言上前攙扶住陸巧，帶著朝榻上去。
綠蕉這些天夜裏都睡屋外廊下，外間塌沒人睡，倒也不用再收拾。
陸巧也沒多想，被姜沐言帶著就在榻上坐了下來。
綠蕉默默燃起一盞燈，罩上燈籠，暖融融的照亮了小半個外間。
還小心翼翼將燈籠放得離屏風遠些，免得照到裏間房梁上的蕭南瑜。
“娘可是有心事？”
姜沐言和陸巧隔著一張矮幾坐下，詢問著陸巧。
還年時，陸巧偶爾會在夜間過來看，擔心睡不好。
長大之後的這幾年，陸巧就很夜裏來尋了。
突然過來，定然是有事。
陸巧看著還未開口，就善解人意知道愁悶的姜沐言，心裏就更惆悵了。
兒的親事，怎麽就這般多波折。
“也不是什麽大事，娘今日去秦府，與鎮國公府的世子夫人聊了好一會兒。”陸巧緩緩道。
一開口就提到了蕭南瑜的母親，姜沐言的脊背不由得直了幾分。
就連裏間房梁上的蕭南瑜，也下意識朝外間看去。
他看不到陸巧，視野之只能看到姜沐言穿著雪白中，套著繡花鞋的一雙纖細小。
蕭南瑜沒想聽們母談話。
但不小心聽到事關他母親，他的耳朵便也跟著豎了起來，仔細聆聽外間靜。
“娘和世子夫人聊的什麽？”
姜沐言忍不住追問，小眼神也往裏間瞟了一眼。
蕭南瑜也能聽到的吧？
“其實也沒什麽。”陸巧上說著沒什麽，卻又忍不住嘆了口氣，“無非就是你的名節和親事。”
親事？
宋令貞主和陸巧聊姜沐言的親事？
站在房梁上的蕭南瑜，當下聽得更認真了。
他娘竟主提姜沐言的親事，莫非是替他提親？
“娘，世子夫人為何突然和你聊這個？”姜沐言的小心髒一下提了起來。
“先前你和阿彥的親事作廢，蕭家想對此事負責，世子夫人來找娘，意思是想給你和蕭家大郎定親。”
陸巧說到此，姜沐言和蕭南瑜都同時心裏一。
今夜之前，他們都沒有聽各自的娘提過此事。
蕭南瑜眉心微蹙，沒提過，也就是沒定親功。
“但那會兒，你爹爹已經答應阿彥，明年春闈前不給你議親，所以你和蕭家大郎的親事就沒能定下來。”
陸巧每每想到這裏，就忍不住在心裏可惜。
但可惜之餘又有些慶幸，幸好沒有定親，否則聖上不知道會如何對姜家和蕭家。
“娘，你的意思是……你和爹爹有意將我許給蕭家大郎？”姜沐言後知後覺道。
這事之前是一點都不知道。
“哎，那是之前，現在不行了。”陸巧嘆息道。
“為、為什麽？”姜沐言想到藏在被窩裏的兩個小家夥，一張都結了起來。
不和蕭南瑜親，可生不出那麽可的兩個團子。
“聖上那道賜婚聖旨并不是兒戲，你不能嫁進蕭家，我們姜家的兒都不能嫁進蕭家，否則姜家和蕭家都會大禍臨頭的。”
陸巧想到姜家和蕭家的境，除了惆悵還是惆悵。
若非聖上不允，是很願意讓姜沐言嫁給蕭南瑜的。
“因為聖上忌憚蕭家手中的兵權？”姜沐言試探著道。
“那就不是我們該心的事了。”
陸巧握住姜沐言的手，輕輕搖了搖頭，暗暗提醒，天家的心思莫要去猜測。
“你爹爹為了推掉你和三皇子的婚事，答應了聖上，不會將姜家的兒郎嫁給蕭家郎君。”
陸巧這話，說得姜沐言心裏又是一。
在聖上極力阻止的況下，和蕭南瑜之後要怎麽親？
“世子夫人許是猜測到了什麽，今日與我詳談了一番，問你和蕭家大郎的親事還有沒有可能，我將你爹爹的意思和姜家的態度，傳達給了世子夫人。”
陸巧語聲徐徐的和姜沐言說著。
“世子夫人說，如果你和蕭家大郎的親事絕無可能，那便要著手給蕭家大郎議親了，我點頭了。阿言，你若注定無法為蕭家婦，我們也不能一直拖著人家，你說是不是？”
蕭家願意對姜沐言的名節負責，是蕭家仁義。
姜家不能因為蕭家仁義，就故意拖著蕭南瑜讓他等姜沐言。
等到明年春闈，宮中那位不松口，姜沐言還是沒法定親給蕭南瑜，何必呢。
姜沐言眉頭蹙，卻還是在陸巧的目中默默頷首。
理論上確實如此。
房梁上的蕭南瑜，同樣眉宇蹙。
他并不知道宋令貞有意給他和姜沐言定親，更不知道今日在秦府，他和姜沐言的親事已經被雙方母親下了定論，絕無可能。
“娘今夜過來，就為了跟我說這個？”姜沐言的語氣有些頹然。
蕭南瑜還在閨房的房梁上藏著，這時候來告訴，和蕭南瑜絕無親的可能。
姜沐言有些難以接。
一直都知道，和蕭南瑜要走到一起不容易。
本以為和陸承彥的親事作廢後，能比較順利的在一起了，結果聖上這座大山堵了過來。
姜沐言頹然之際，轉瞬又想到小家夥所說，蕭家被抄家之事。
聖上這麽忌憚蕭家，連蕭家的親事都要手。
不會是得蕭家謀反了吧？
然後謀反失敗被抄家了？
姜沐言越想越心驚。
心驚之餘又連連安自己，應該不會的，應該是不會的。
“娘就是覺著我兒命苦，不論是阿彥還是蕭家大郎，其實都是值得托付終之人，可陸家……”
陸巧說到陸家的況，突然就有些說不下去了。
陸承彥本人確實是良配，可陸家容不下姜沐言，對姜沐言而言陸家就不是一個好婆家。
“蕭家倒是不會為難你，可也不能嫁。”陸巧嘆息連連。
蕭家家風好，兒郎們也都人品端正，姜沐言若嫁過去定然不會委屈。
可不能嫁。
“姜雅朵在你爹爹生辰宴上鬧那麽一出，連帶著相府兒家的名聲都被敗壞了，錯過阿彥，又錯過蕭家大郎，你日後議親想要定個好人家怕是不容易。”
陸巧說著說著就鼻尖酸，忍不住紅了眼眶。
好好一個兒，怎麽親事就這麽坎坷。
“娘，你也別太擔心，我明年才及笄，親事不急的，慢慢來就好。”
姜沐言見陸巧傷懷，反握的手安道。
姜沐言自己確實是不急。
胡定親給別人，還不如不定親。
且按照兩個小家夥所言，明年及笄後就會嫁給蕭南瑜，心親事好像沒什麽必要。
面臨著一個又一個難題的姜沐言，已經開始想要順其自然了。
就聽天由命吧。
“娘就是心疼你。”心疼到陸巧轉輾反側睡不著，這才來了扶搖閣。
姜雅朵的事，就像是給陸巧敲響了一記警鐘。
怕，怕自己心養育長大的兒，在最後一刻裏翻船，落得一個姜雅朵那樣的凄慘下場。
外人看相府風無限，可陸巧知道，相府已經是風雨飄搖的階段了。
姜雅朵會被姜文櫆匆匆遠嫁到江南。
除了姜雅朵自己行事莽撞之外，其實姜文櫆也是在保護。
姜雅朵嫁了，還嫁得遠遠的。
萬一相府將來出事，沒人會去追究一個遠嫁兒的罪責，姜雅朵也就能天高皇帝遠的躲過一劫。
可姜沐言的親事定不下來，要往哪裏躲？
陸巧擔心，真到了相府倒臺時姜沐言還沒嫁人，姜文櫆會像嫁掉姜雅朵一樣，急匆匆找個人家就把姜沐言給嫁了。
真到了要關頭，讓姜沐言稍微低嫁一些，陸巧也不是不能接。
可士農工商，世人眼中商人是最低賤的一個份，讓姜沐言低嫁給一個商人，陸巧無論如何都接不了。
“娘，我已經長大了，你也別太心我，我會好好的，你放心。”
姜沐言安著陸巧，也安著自己。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需要太心。
可真的不需要心嗎？
陸巧又和姜沐言說了好一會兒的母私話，這才滿心憂愁的離開扶搖閣。
走後，姜沐言還久久坐在榻上沒。
綠蕉見神恍惚有些出神的狀態，沒敢打擾，默默的退出去并關上了房門。
蕭南瑜待陸巧離開一會兒，院子裏徹底安靜下來之後，才輕輕一躍從房梁上下來。
蕭南瑜的步伐很輕很輕，連行走間料發出的細微聲響都無。
他悄無聲息的來到姜沐言面前，清冷修長的影緩緩站定。
蕭南瑜站在的面前距離很近，比以往站在床榻前的距離都近。
外間的燭火并未熄滅。
他拔影影出的黑影，籠罩在姜沐言的上，將罩在了一片昏暗中。
姜沐言低垂的眼眸，看著男子純黑的靴子，定定看了好半晌，才緩緩擡眸看向蕭南瑜的臉。
蕭南瑜低斂的眉目也在看。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就這麽靜靜凝視著對方。
陸巧那些話，蕭南瑜肯定也是聽到了。
“言言，你怕了嗎？”蕭南瑜忽然輕聲問。
姜沐言看著他，輕輕搖頭：“我只是覺得好難。”
蕭南瑜沉片刻，又問：“那你想退了嗎？”
姜沐言看著他的杏眸眨了一下，轉眸朝裏間看去。
視線被屏風阻隔著，看不到自己的拔步床，自然也就看不到床上躲在被子裏的兩個小家夥。
想到可可聲氣喚著自己娘親的兩個團子，姜沐言再一次輕輕搖頭。
不能退。
退了，蕭以星、蕭以舟就沒法降臨到這個世上了。
蕭南瑜見搖頭，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緒也更複雜了。
如果退，就能避開蕭家這個火坑，他不會怪的。
可沒有退，是想要和他在一起的。
蕭南瑜忍不住手，修長有力的手指輕輕上清豔絕倫的臉龐，聲輕喚著：“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