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一更
“進。”
書房傳出中氣十足的聲音。
蕭南瑜推門而, 進去後複又把門關上。
偌大書房的書案後，坐著一個兩鬢斑白卻神抖擻的老人家。
自習武的鎮國公，哪怕上了年紀, 同年齡段的老人家要麽去世，要麽纏綿病榻的時候，他的也一直很康健。
除了戰場意外，蕭南瑜實在想不到，鎮國公為何會在幾年之後去世。
且就算上了戰場，在馬背上征戰沙場了一輩子的鎮國公, 要想取他命也是不容易的。
蕭南瑜思來想去, 結合從蕭以星、蕭以舟口中預知到的危險未來，猜測鎮國公應該是死于謀算計中。
死在宮中至高無上那人的猜忌中。
“祖父。”
蕭南瑜在書案前站定, 朝鎮國公行禮。
“阿瑜，坐。”鎮國公微微頷首。
蕭南瑜在下首位坐下, 他想了一路該如何開口, 心中已有思路，可這第一句話卻是不太好說。
“阿瑜有心事？”鎮國公看著微斂著眸子, 眉宇微擰的蕭南瑜, 鎮定如泰山的說道，“既來找了祖父，你便暢所言吧，別有顧忌。”
鎮國公說這話的時候，絕對想不到, 蕭南瑜接下來的話，會有多令他震驚, 甚至震到他差點坐不住。
“祖父既如此說，孫兒便大膽說了。”
蕭南瑜朝鎮國公拱了拱手。
他垂眸細細斟酌片刻, 才擡眸道：
“祖父，聖上多疑，一直忌憚蕭家功高震主，祖父應是知曉的吧？”
鎮國公神一沉，立馬扭頭朝未關的窗欞看去。
書房的門，蕭南瑜進來的時候已經關上了。
鎮國公擡手示意蕭南瑜莫再開口，慢騰騰的起，又無意晃到窗欞一樣，順手將窗欞給關上。
“阿瑜，隔牆有耳，你莫要瞎說。”
鎮國公轉過，面凝重的叮囑著蕭南瑜。
鎮國公府有沒有宮中的眼線，誰都不敢保證。
“孫兒知曉。”蕭南瑜的聲音得很低，“但是不是瞎說，祖父心中有數。”
蕭南瑜今日是來跟鎮國公攤牌的，所以有些話，說得直白些也無妨。
鎮國公看著眼神沉著，定定著他的蕭南瑜，他面不改，沉聲道：
“蕭家世代忠烈，忠君國，絕無二念。”
“祖父，蕭家上下都無二念，可聖上相信嗎？”蕭南瑜反問著鎮國公。
鎮國公不語。
蕭南瑜又道：“祖父，若聖上疑心蕭家，要對蕭家出手，蕭家該如何應對？”
鎮國公走到書案前，卻沒有坐下，定定看著蕭南瑜：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蕭南瑜瓣一下抿，祖父的忠心，他從不曾懷疑過。
可是……
“若聖上不只要祖父臣死，還要蕭家滿門的命呢？祖父也舍得？”蕭南瑜艱難開口。
“阿瑜！你莫要妄言。”鎮國公面一沉，低聲訓斥著蕭南瑜。
他此話，有回避蕭南瑜問題的嫌疑。
可得知了蕭家滿門將被砍頭的蕭南瑜，卻不得不鎮國公正面面對。
“祖父，蕭家從無反心，為了聖上的猜疑冤死，何其無辜？手無縛之力的蕭家眷何其無辜？”
面對鎮國公淩厲的眼神施，蕭南瑜不退，不閃避，沉凝目清清冷冷的直視著鎮國公。
沉著一張老臉的鎮國公，依舊不語，但殺伐果斷的眼神裏，有警告蕭南瑜不要再說下去的威嚴之。
但他眼神再兇狠，也沒有嚇到蕭南瑜。
蕭南瑜直接站起，繼續與他對峙。
“祖父，您一心忠君，君要您死，您無怨無悔，可君要您四個兒子陪您一起戰死沙場，您也無怨無悔嗎？”
鐵了心要和鎮國公攤開淋淋真相的蕭南瑜，直脊背，不折一分骨的直視著鎮國公。
“祖父，您還有九個孫兒，小九今年才十二，他還只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君要讓我們兄弟九人與祖父一起葬沙場，祖父您也舍得嗎？”
蕭南瑜的一雙清冷瑞眼，一直盯著鎮國公，沒有忽略老人家微微晃了一下的軀。
他沒有停，開口的字字句句都直鎮國公的心窩子。
“祖父，祖母為您生兒育，替您教養出蕭家滿門優秀兒郎，您也舍得看到不得善終，死後還首異嗎？蕭家滿門眷全部被拉上斷頭臺砍頭，您也不後悔嗎？”
蕭南瑜在往鎮國公心口紮針的同時，他自己的心也被紮得鮮淋淋。
蕭家忠勇，可皇宮裏的那位，不值得蕭家對他忠勇。
蕭南瑜從未有過反心。
可若蕭家最終的結局是滿門皆滅，這個君忠得又有何意義？
蕭家護國安民，誰又能護蕭家？
鎮國公垂在側的左手，輕輕搭在書案上，隨後卻是重重支撐著他微的軀。
蕭南瑜看到他撐在書案上的手，指尖泛白，手背青筋暴起，可見用力程度。
所以祖父心中，并非全然不知，只是裝作不知罷了。
祖父也知曉，他今日所言并非絕無可能，只是不願意去深想、去相信罷了。
鎮國公閉了閉眼，強自鎮定下來，再次睜開眼睛看向蕭南瑜時，眼眸似多了許多疲憊。
“阿瑜，你今日是怎麽了？為何突然說這些？你可是知曉了何事？”
鎮國公并沒有訓斥蕭南瑜胡言語，危言聳聽，反而是聲音裏著一無奈。
這也更加驗證了蕭南瑜心中所想。
祖父知曉聖上對蕭家起了殺心。
但祖父此前可能以為，聖上只是對他起了殺心，卻不知道聖上起的不是普通的殺心，而是不滅蕭家滿門不能平息的巨大殺心。
這回換到蕭南瑜沉默了。
這些事，他都是從兩個小家夥口中得知的。
要想讓鎮國公真的相信，此事一定會發生，蕭家必須提前做好防範，就勢必要讓鎮國公知曉兩個孩子的存在。
且蕭南瑜還有一個私心是。
蕭以星、蕭以舟沒有見過他祖父，他想讓祖父看看自己的孩子。
“祖父，我想帶您去一個地方，您去了那裏就會明白，孫兒所言非虛，更不是無的放矢。”
蕭南瑜不再猶豫，決定帶鎮國公去梨園見兩個孩子。
鎮國公盯著他，蹙眉看了半晌，點頭道：“可以，什麽時候去？”
“只要祖父方便，隨時都可以。”蕭南瑜道。
鎮國公是個雷厲風行的子，心中疑不安的況下并不想拖，直接道：
“那便現在去吧。”
鎮國公說著就要往外走，蕭南瑜忽然手攔住他。
“祖父，去之前，您得答應孫兒一件事。”蕭南瑜鄭重其事道，“此事暫時還不能讓他人知曉，就你我祖孫二人知，可否？”
為了蕭以星、蕭以舟的安危，也為了蕭家和姜家的滿門命，蕭南瑜不得不謹慎。
哪怕是祖父，他也得多提醒一句。
否則知道的人太多，事不小心傳到宮中，他和姜沐言的名聲反倒是其次。
現在的況是，聖上若知道將來蕭家和姜家必定會結親，說不定會提前對蕭家手。
蕭家現在毫無準備，聖上一旦出手，說不定又是一個覆巢之下無完卵。
上天讓蕭以星、蕭以舟穿越回來，降臨到他和姜沐言還未親的時候，或許就是憐惜蕭家滿門忠烈慘死，滿族眷無一存活，讓兩個小家夥回來改寫蕭家命運的。
蕭家現在的況可謂是如履薄冰，蕭南瑜不敢大意。
“祖父是那般不知輕重的人嗎？趕帶路。”鎮國公沉著臉道。
他活了大半輩子了，小心謹慎行事這種事，用得著孫子叮囑？
蕭南瑜訥訥收回手，帶祖父去梨園。
祖孫二人離開書房，騎馬離開鎮國公府，在大街小巷裏七拐八繞。
蕭南瑜確定後沒有人跟蹤之後，才帶著鎮國公到了梨園。
梨園。
蕭南瑜‘叩叩’敲門。
鎮國公站在他後，擡頭往上看，院門上方掛著的門匾上寫著梨園二字。
普普通通的院門，普普通通的門匾，倒是看不出什麽來。
來開門的是翠柳，先在門從門往外看，見是蕭南瑜回來了，連忙打開院門。
“公子。”
翠柳打開院門後，恭敬的站在一旁行禮。
看到第一次來的鎮國公，翠柳不知道該喚對方什麽，又被鎮國公通的殺伐氣魄所震懾，著脖子朝鎮國公行禮，話都不敢說一個字。
鎮國公瞥了一眼，蹙眉走進院子。
怎麽覺他孫子對這裏很悉？
此時的院子裏，只有蕭以舟一個人在揮著小木劍玩耍，不見蕭以星的影。
“爹爹！”
蕭以舟看到離開沒多久又回來的蕭南瑜，舉著小木劍就開心地朝他跑去。
鎮國公循聲看去，老眼瞬間睜大。
他死死盯著蕭以舟長著小瞟的英俊小臉兒，視線隨著他奔跑而移，一雙閱歷無數的老眼瞪得溜圓，估計此生從未瞪得這麽大這麽圓過。
“舟舟。”
蕭南瑜俯，一把抱起跑過來的蕭以舟，眉眼間是掩飾不住的溫淺笑。
鎮國公瞪大又瞪大的老眼，盯著蕭以舟的臉龐，眨都沒眨一下。
蕭以舟被蕭南瑜抱在懷裏之後，他的瞪視順勢看了眼蕭南瑜的臉，接著又去看蕭以舟的臉。
鎮國公用力眨了幾下眼睛，震驚不已的目繼續在蕭以舟、蕭南瑜的臉上來回掃視。
這都不是越看越像，這是一模一樣！
這個小孩兒是蕭南瑜的孩子！
百分百是！
鎮國公的腦子嗡得一下，出現了片刻的空白。
“祖父。”蕭南瑜抱著蕭以舟轉過，對鎮國公道，“這……”
然而不等蕭南瑜說完，從震驚中回過神的鎮國公，快速解開系在腰間的佩劍，抓起長劍就往蕭南瑜背上打，并邊打邊大罵：
“你個不孝孫！你竟然養外室！還弄出了一個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