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降落在一條被叢林嚴包裹的跑道上。
艙門開啟的瞬間,一滾燙的、混雜著腐爛植與咸腥海風的氣息灌了進來。與機艙恒溫的干燥空氣相比,外面的世界黏稠得像一團化不開的。這里沒有城市的璀璨燈火,只有無邊無際的、在夜中呈現出墨黑的綠。
一個穿著質花襯衫的男人早已等在停機坪。他材微胖,皮黝黑,手腕上戴著一串大的金鏈,在臨時架設的照明燈下閃著俗氣的。他坤泰,是本地的合作方。
“傅先生,一路辛苦!”坤泰臉上堆著熱的笑,張開雙臂像是要給一個擁抱。
傅薄嗔側避開了他的作,只是略微頷首。他后的十人團隊像影子一樣散開,無聲地警戒著四周。
坤泰的作在半空中凝固了一瞬,但他立刻自然地收回手,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笑聲更大。“哈哈,傅先生還是這麼不客套。車備好了,送到‘長青墅’,我包下了整個度假村,保證沒人打擾。晚上給各位接風,有本地最好的……”
“先看東西。”傅薄嗔打斷了他。
“哎,當然,當然。生意,生意第一。”坤泰的笑容里出現了一不自然的,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引著他們走向幾輛黑的越野車。
車隊駛離跑道,顛簸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葉弈墨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巨大芭蕉葉,那些葉片在車燈的照下,像一只只揮舞的怪手。這里的空氣里,每一個分子都充滿了野蠻生長的力量,以及藏在暗的危險。
“長青墅”是一片匿在山腰的奢華度假別墅群。坤泰將他們領進最大的一棟主樓。客廳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黑的海。
“項目資料都在這里了。”坤泰指著茶幾上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姿態輕松得像是在介紹一頓晚餐的菜單,“這是‘天堂灣’項目的全部規劃,從地質勘探到建筑藍圖,再到政-府批文的復印件,應有盡有。傅先生過目,就知道我的誠意有多足。”
傅薄嗔沒有那個紙袋。他環視了一圈,對后的一個隊員示意。那人上前,用專業的儀檢查了紙袋,確認沒有問題后,才將其拿起,放在傅薄て嗔面前的桌上。
坤泰的表有些掛不住了。“傅先生,你這是……信不過我?”
“我信不過任何人。”傅薄嗔說,“包括我自己。”
“哈哈,謹慎,謹慎是好事。”坤泰干笑著,“那各位先看著,我人準備點宵夜。這里的燕窩是頂級的。”他說完,便識趣地退了出去。
客廳里只剩下傅薄嗔的人。
“把這里徹底檢查一遍。”傅薄嗔下令。
團隊立刻行起來,各種的探測設備被取出,對別墅的每一個角落進行掃描。葉弈墨沒有,只是看著那個牛皮紙袋,就像看著一個潘多拉的魔盒。
傅薄嗔打開了紙袋,將里面的文件一份份鋪在巨大的柚木桌上。圖紙,報告,數據……麻麻。
“你也看看。”他對葉弈墨說。
這不是請求,是命令。
葉弈墨走上前。曾經的專業是建筑與環境設計,對這些東西的悉程度,甚至超過了對槍械的認知。拿起一份地質勘探報告,又拿起一份建筑結構圖。
起初,只是例行公事的翻閱。但漸漸地,的作慢了下來。
傅薄嗔察覺到了的變化。“有問題?”
“何止是問題。”葉弈墨放下手里的文件,又出另一份材料清單,“這簡直是在開玩笑。”
“說。”
“你看這里,”葉弈墨的手指點在結構圖的一角,“樁基設計,采用的是樁,適用于深厚土層,比如沙土或者淤泥。”
將那份地質勘探報告推到他面前。“但這份報告明確寫著,項目地表層下五米就是花崗巖基巖。在花崗巖上打樁?設計師是第一天畢業嗎?”
傅薄嗔沒有說話,示意繼續。
“還有這個,主梁的鋼筋配比。”葉弈墨的語氣變得冰冷,“坤泰計劃建的是一棟十二層的酒店綜合,但這份圖紙上的配筋,連支撐一棟三層小樓都勉強。如果真的按照這個圖紙施工,大樓會在主結構封頂前,就從部應力崩潰,自己塌掉。”
抬起頭,直視著傅薄嗔。“這不是失誤,也不是玩笑。這是一個心設計的工程陷阱。誰投資,誰承建,誰就會被活埋在里面。一棟價值數億的建筑,會變一座巨大的、無法追責的墳墓。”
空氣仿佛凝固了。傅薄嗔帶來的那些銳隊員,雖然聽不懂專業的語,但“墳墓”兩個字,他們聽懂了。
“坤泰想殺了我們。”一個隊員低聲說。
“不,他不敢。”傅-薄嗔否定了這個判斷,“他只是個傳話的,或者說,遞刀的。刀是別人給的。”
“他想兩頭通吃。”葉弈墨接了下去,“他把這個‘墳墓’給我們,如果我們蠢到跳了進去,他就能從你的敵人那里拿到好。如果我們發現了,他也可以推說自己被設計方騙了,置事外。”
“一個完的局。”傅薄嗔的指尖在那些圖紙上輕輕劃過,“讓傅家的資金和英團隊,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一個偏遠的熱帶島嶼上。沒有槍戰,沒有炸,只是一場‘不幸的工程事故’。”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撤離?”葉弈墨問。
“為什麼要撤離?”傅薄嗔反問,“蛇已經把口指給我們看了,我們不進去看看,豈不是太不給面子了?”
“你想將計就計?”
“他給我們一個假的藍圖,我們就按他的劇本演下去。”傅薄嗔的計劃在腦中迅速型,“讓他以為我們已經上鉤了。蛇想看我們死,那我們就得讓他相信,我們正在一步步走向他準備好的墳墓。只有這樣,他才會徹底放心,才會出真正的尾。”
葉弈墨覺自己的在加速流。這種在懸崖邊上布局的覺,讓既張,又有一種病態的興。
“我需要做點別的。”說。
“什麼?”
“坤泰這條線,是明面上的陷阱。但‘磐石’收購‘華裳’資產的事,不會通過他這種人。我需要另外一條線。”葉弈-墨說,“我要查本地的華人商會。”
傅薄嗔看著,沒有立刻回答。
“任何大宗的海外資產并購,尤其是涉及本地產業的,繞不開當地的商會勢力。他們是信息的中轉站,也是利益的公證人。‘磐石’想在短時間吞下‘華裳’留下的攤子,必然要和他們打道。”葉弈墨解釋著自己的邏輯。
“我的人會去查。”傅薄嗔說。
“不。”葉弈墨拒絕了,“他們是戰士,是影子,適合滲和破壞。但不適合與那些老狐貍打道。我去最合適。用一個投資考察顧問的份,一個對本地市場興趣的、無害的第三方。”
這是一次試探,也是一次權力的爭取。不僅僅滿足于做一個被保護的、提供報的“合作伙伴”,要在這個危險的棋局里,擁有自己能獨立調的棋子。
“我提醒過你,服從命令。”傅薄嗔的語氣沒有變化。
“我的行,也是為了完你的目標。”葉弈-墨毫不退讓,“找到‘磐石’。你的人負責引蛇出,我負責找到蛇的老巢。我們分頭行,效率更高。”
房間里陷了長久的沉默。傅薄嗔的隊員們都屏住呼吸,不敢出聲。他們從未見過有人敢這樣和傅薄嗔討價還價。
“我給你一天時間。”最終,傅薄嗔開了口,“如果查不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你就給我安分地待在這里。”
“可以。”葉弈墨立刻應下。
談話結束了。傅薄嗔開始向他的團隊布置的反制陷阱的任務,而葉弈墨則退到一旁,拿出自己的加手機,開始搜索本地華人商會的公開資料。
夜深了,別墅外只有海浪和蟲鳴。
葉弈墨獨自在自己的房間里,剛剛結束了一通越洋電話,用的是一個建筑設計師的份,向一位在本地頗有聲的老先生咨詢投資環境。對方很熱,邀請明天去商會喝茶。
放下電話,正準備整理思路,房門被無聲地推開了。
傅薄嗔站在門口。
“準備一下,坤泰的‘接風宴’,我們去赴約。”他說。
“好。”葉弈墨點頭。
他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只是站在那里,房間里的氣似乎都降低了幾分。
“你剛才,”他開口,每個字都敲在葉弈墨的神經上,“在給誰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