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叩擊聲。
不是敲門,是叩擊。用杖頭之類的,不疾不徐地,叩了三下。
蘇晴一個激靈,幾乎要跳起來。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任何訪客都等同于催命的鬼差。向葉弈墨,后者只是抬了抬手,制止了所有的驚慌失措。
地上的牛皮紙袋還在那里,像一扁平的尸。
葉弈墨沒有。
叩擊聲又響了三下,節奏、力道,分毫不差。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威嚴。
“我去開門。”葉弈墨說。
越過蘇晴,手搭上冰冷的門把。門軸發出一聲,拉開了一道。門外站著的不是預想中的任何一種危險。
是傅家的老夫人。
拄著一通烏黑的龍頭拐杖,穿一件暗系的錦緞對襟衫,歲月在臉上刻下了壑,卻沒能磨滅那份久居上位的氣度。后沒有跟任何人,一個人,就構了一道不風的墻。
沒有理會開門的葉弈墨,徑直走了進來,仿佛這里本就是的地方。
蘇晴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忘了。
老夫人環視一周,這間破敗、仄的屋子,似乎并沒有讓產生任何不適。的視線最后落在地上的牛皮紙袋上。
“錢立業的東西。”陳述道,用的不是疑問句。
葉弈墨關上門,轉面對。“你監視我?”
“傅家不需要監視任何人。”老夫人走到唯一一張還算干凈的桌子旁,拐杖在水泥地上輕輕一頓,發出沉悶的響聲,“我只是在等你做選擇。現在看來,你選了一條比我想象中更有趣的路。”
“有趣?”葉弈墨重復著這個詞,像在咀嚼一塊玻璃,“傅家殺了人,用錢和權勢把一切掩蓋了二十年。現在,你覺得這很有趣?”
“人總是要死的。”老夫人答非所問,“怎麼死,死在誰手上,才是值得計較的事。”
將一個古樸的檀木盒放在桌上,推向葉弈墨的方向。盒子不大,雕工卻極為繁復,歲月將木質浸潤一種深沉的暗紅。
“這是什麼?封口費?”葉弈墨沒有去那個盒子。
“你可以這麼認為。”老夫人并不否認,“傅家欠你的,還不清。但至,可以讓你活得久一點。”
活下去。
又是這三個字。傅薄嗔說過,現在,他的祖母也這麼說。他們到底想讓怎麼活?
“我不需要。”葉弈墨拒絕。
“你需要。”老夫人一字一頓,“玉佩的反噬,已經開始了。你的時間不多。”
這句話像一針,準地刺進了葉弈墨最虛弱的地方。能覺到里那揮之不去的寒意,每一次窺探未來,都像是在支生命。
蘇晴往前一步,想說什麼,卻被葉弈墨按住了肩膀。
“你到底想做什麼?”葉弈墨問。
“給你一個選擇。”老夫人打開了那個檀木盒。
里面沒有金銀珠寶,只有幾頁泛黃、殘破的紙張。紙質脆弱,邊緣已經碳化,上面的字跡是古老的簪花小楷,娟秀又帶著一筋骨。
“這是傅家第一代主母的手札殘頁。”老夫人說,“當年,也曾深玉佩反噬之苦。花了半生時間,找到了制之法。”
葉弈墨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方法就在上面。”老夫人點了點那些殘頁,“不過,它有個引子。”
“什麼引子?”
“至親脈。”
四個字,像四座山,轟然下。
至親脈。對而言,擁有傅家脈的至親,只有一個。
傅薄嗔。
這本不是一個選擇。這是一個圈套,一條用活命做餌的繩索。想要活,就必須去找傅薄嗔,就必須繼續和傅家糾纏不清。
“我憑什麼信你?”葉弈墨反問,“給我一個毒藥,再給我一份假的解藥。這是你們傅家慣用的手段。”
“信不信,是你的事。”老夫人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手札就在這里。真假,你自己可以判斷。玉佩既然選了你,你自然能分辨出與它相關的東西。”
的話里有一種不容辯駁的邏輯。
葉弈墨出手,指尖在到那些殘頁的瞬間,一溫潤的氣息順著皮滲,里那盤踞已久的寒氣,竟有了一微弱的退。
是真的。
這東西,是真的。
“為什麼?”葉弈墨抬起頭,死死地盯著眼前的老人,“你為什麼要幫我?讓我死了,對傅家不是更好嗎?一了百了。”
“你死了,傅家的債就爛了。爛掉的債,比需要償還的債,更麻煩。”老夫人緩緩道,“何況,我不是在幫你。我是在幫傅家,清理門戶。”
“清理門戶?”
“手札上,還記了些別的東西。”老夫人垂下眼瞼,像是在回憶一件非常遙遠的事,“傅薄嗔的曾祖母,傅家的第三代主母,擁有影衛的那個人。傅家的家史記載,死于影衛反噬,心力瘁而亡。”
葉弈墨沒有說話,知道后面還有話。
“但手札上說,不是。”老夫人抬起頭,那雙渾濁的眼睛里,第一次出一種銳利的東西,“是被滅口的。”
滅口。
這個詞,與錢立業口中的“他必須死”,重疊在了一起。
“因為發現了傅家和某個組織的黑暗契約。那個組織,是‘創世’的前。”
創世。
又是創世。
錢立業的賬本,博士的簽名,傅家的……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這個名字。
“傅家……和創世……”葉弈墨覺自己的認知正在被顛覆。
“不是傅家。”老夫人糾正,“是傅家的某個人。一個為了權力和永生,可以出賣一切的瘋子。他引狼室,讓傅家背上了一份洗不清的契。薄嗔的曾祖母想要揭發他,所以必須死。死后,知曉這件事的傅家人,就只剩下我一個了。”
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
蘇晴已經完全呆住了,這些話里的信息量,超出了的理解范疇。
葉弈墨卻聽懂了。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滅口案。這是一場持續了近百年的家族斗。老夫人不是來施舍,是來招募。招募一把足夠鋒利,又足夠沒有顧忌的刀。
“為什麼是我?”葉弈墨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
“因為你和傅家有仇,你不會手。”老夫人的回答簡單而殘忍,“因為玉佩選了你,你有掀翻棋盤的資格。也因為,薄嗔信你。”
說完,不再停留,拄著拐杖,轉朝門口走去。
“那個瘋子是誰?”葉弈墨在后問。
老夫人的腳步停住,沒有回頭。
“等你活下來,拿著證據來問我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
門開了,又關上。
房間里又只剩下葉弈墨和蘇晴。
桌上,一邊是裝著骯臟的牛皮紙袋,通往現實的復仇。一邊是裝著古老的檀木盒,通往一條更深、更黑暗的活路。
兩條路,都指向了地獄。
“弈墨……”蘇晴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們……我們把東西還回去好不好?我們不查了,我們走,離開這里……”
葉弈墨沒有回答。
出手,先是拿起了那個牛皮紙袋,把它塞進了自己的外套袋,著口。
然后,的手,覆蓋在了那個檀木盒上。
慢慢地,慢慢地,將盒子打開。
殘破的紙頁上,墨跡已經很淡了。
看到了“引”的字樣,也看到了一個反復出現的名字。
不是人名。
是一個代號。
“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