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經過老城區。
突然很想下去看一眼，于是中途下了車。
上禾路的小吃店在夏夜里飄著濃重劣質的油煙味。小賣部還開著，電視機沙沙地響，開店的還是那個老婆婆。
坐在昏暗仄的角落里，跟幾個來乘涼的老人，不厭其煩講著曾經有個一頭銀發的年，每次來買煙總是給多塞錢。
次次買的都是黃鶴樓。
路的盡頭有一顆星星，消失了又升起來，亮得頑強。
在這世上，只要還有一口氣活著，萬事都有可能。
晚風吹得角落里的水味彌漫。林雨走巷子里，推開居民樓生銹的鐵門上了樓。
樓道里的小廣告，有的是新的，有的是幾十年前的。
燈又停電了，只有一片朦朦朧朧的藍霧。
站在曾經住過的出租屋門口看了一會兒。
隔壁鄰居推開門，認了半天，竟然把林雨認出來了。
和善的中年人端著手里的洗菜盆子呵呵傻笑：“小姑娘，你怎麼還是一個人回到上禾路啊。又來租房子啦？”
“租不了了，這房子前幾天就被人買走了。都六十多年前的老房子了，我就想不通，怎麼還有人買。”
“誰買的？”林雨也想不通。
“那個房東帶他來簽合同的時候，我見過。戴帽子戴口罩，沒看清臉，長得還蠻高的。我家孫還一直說他好看。”
中年阿姨一邊洗菜，一邊絮絮叨叨。
徹夜的水汽滲墻壁，剝落下的墻灰墜夜全都變藍碎片。水泥樓道返上來說不出的氣息，混雜著爛菜葉浸泡在盆水里的。
樓下傳來腳步聲。
酒勁上來了。林雨頭有點發暈，手扶住墻。
咬咬牙覺得自己還能走。逞強往下又走了一步。
踩空了一個臺階，下墜的瞬間，被往上走的人一把摁住。
“就是他買的。”那個阿姨抬起手扯著嗓門告訴林雨。
狹窄的樓道，迷迷糊糊睜開眼。
看見十八歲的祁司北就站在面前。
深藍的校服還是不喜歡好好穿，吊兒郎當外敞著，發間還有演唱會結束的時候飄落下的幾彩帶，在黑暗里閃爍。
“同學。”林雨腦子不是很清醒，看到他這幅樣子，記憶也回到以為自己也還在上高中。
表一臉認真，“我們不。你不要抱著我，我可以自己走。被教導主任看見了我們都說不清楚。”
祁司北微怔之后，笑得又像個混混一樣頑劣，近的眼睛。
“那你要不要跟我早，我罩著你。”
這些年，他會特意有心去找跟他們一個高中的朋友了解，找人打聽。
他知道的青春過得不好。
如果有一天能重返十八歲。
等你下課，等你回家。
一起走好嗎。
空氣里水汽上漲，樓道破舊的窗外閃過舟川市暴雨來臨前的閃電。
林雨沒來得及反應，就嚇得驚一聲埋進他的校服里。
祁司北順勢抱住。
他抓住了暴雨中的蝴蝶。
第48章 love song
三篇日常向
*01
2023年,紅紅綠綠的優酸包裝換了一代又一代，印著周杰倫代言的盒裝徹底消失在大街小巷，學校門口的兩元店關了門,連同店里塑料罐里的比卜泡泡糖和盜版Kitty水晶頭的發卡,都被永遠隔絕在了那扇卷簾門之后。
沒有人能再打開那扇門。
關于2016年夏天的記憶,一層層被追上來的新時代覆蓋。
林雨重新路過高中學校門口那條路，也只是突然口想買瓶水。
唯一沒倒閉的只有那家老小賣部，店里進的貨也早就不是當年流行的了,煥然一新。逛了一圈,暗自慨這七年的時間白駒過隙，帶走了很多東西。
直到抬頭,看到門口蹲在馬路邊等買水的祁司北。
他是唯一從2016年那個夏天帶出來的記憶。
盛夏的落在年黑夾克上，掃水車播著《蘭花草》的旋律滴滴答答經過。隔著一層被線照得發亮的水珠看路邊蹲著的人,側影明亮耀眼。
夏天其實從未走遠。
學校門口的一面舊墻壁多了很多五六筆跡的留言，很多都是特意找到祁司北高中母校的歌迷給他寫的話。
【小北，演唱會順利】
【祁司北要天天開心，歲歲平安】
【小北，后天我就要高考了,祝我高考有好績吧】
后掃水車悠揚的旋律,被燦爛的熱風吹了很遠很遠。那首《蘭花草》也許五十年后,還依然回響在杭南的大街小巷里。
“我從山中來,帶來蘭花草。”
“種在小院中，盼得花開早。”
想起以前，隔壁班被學校簽中，去市里頭參加合唱比賽。音樂老師給他們選的參賽歌曲就是《蘭花草》。領唱分來分去還是落到祁司北頭上,那段時間整得他力很大，放學了晚上還一個人坐在音樂教室里,一邊彈琴一邊調整聲音。
從空無一人的教室，唱到萬人空巷的演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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