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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七歲那年,用他單薄的脊背把自己從尸山里背出來,彎了腰,始終沒有放棄。

他斷了後,所有的起居都是他在照顧,為他子,為他置辦裳,一有空便來他屋子里,對他講一些山寨外發生的事。

他說:“等孩兒助錢娘子收回了海峽線,孩兒也能討到一份功勞,屆時在揚州謀一個職位,咱們別當土匪了,走下山去,好好過日子,我再討個媳婦兒,生幾個小子丫頭,讓您安晚年...”

多好的畫面啊,可他最後還是舍棄了他,選擇了脈。

在他走後,段老爺子實則便有些後悔了。

而段元槿死的消息把他心頭的那份悔意推到了極致。

看到小公爺從里面跑出去,抱住他的時,段老爺子便想問,段元槿在哪兒,他為何沒有護住他?

沒來得及問呢,便被錢娘子的一番話怔住。

什麼意思?

他的兒子死了?

他不如國公爺子穩沉,當了多年的土匪,心狡詐,喜歡算計別人,也對別人的舉容易生出懷疑。

在聽完錢銅的那兩個真相之後,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便相信了第二個。

他早就懷疑過,國公夫人既然已經知道了真相,為何就不換回來?當年他看到國公夫人被嚇得花容失,也知道國公夫人暗中來山寨看過幾回。

他故意讓看到了段元槿殘暴的一幕。

他一直沾沾自喜,認為國公夫人此人太過于歹毒,就因為怕自己兒子手上沾了鮮,影響了在裴家的地位,便將錯就錯,舍棄了自己的兒子。

若是第二種可能,那愚蠢的便不是國公夫人了。

是他了。

在聽到錢銅說出段元槿是‘小公爺’殺死的那一瞬,段老爺子的眼皮子便是一,轉過頭,直愣愣地盯著小公爺。

人在相信了一件事之後,腦子便會主去找各個證據去證明他所相信的一切都是真的。

細細一看,這位‘小公爺’與小時候的模樣完全不同,一點都不像自己,反而與國公夫人的神韻有幾分相似。

‘小公爺’畏懼國公爺,此時正躲在了段老爺子後,求他的庇佑,聽完錢銅的話後,也有一瞬的怔愣。

若非他的記憶還在,還真會去懷疑第二種可能。

意識到的目的後,‘小公爺’背心一涼,慌忙轉過頭,便見到了段老爺子懷疑和審視的目,暗罵了一句愚蠢,急著辯解:“父親,你別聽胡說,想要我的命,想讓您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是在為段元槿報仇啊,您看不出來嗎...”

他已經回不去國公府了,山寨是他唯一的活路。

死老頭子,你清醒一點啊。

可段老爺子見慣了段元槿的之後,越看他越不像自己這個為土匪的種。

恰好此時,暗衛抬了段元槿的尸首走了出來。

錢銅先與國公爺和段老爺子打好招呼,“生前你們個個都不要他,想要他去死,如今如你們所愿死了,便別來和我搶什麼尸首,他見到你們之間的任何人都會惡心,別臟了他的魂魄...”

國公爺正打算去搶人,聞言後遲遲挪不腳步。

想起在醫館的那一日,他親自帶人要去殺他,當時他出來看自己的那一眼,是何等的冷漠,彼時心底一定是恨死自己了...

他這個親生父親,丟了他一次不說,還把他死。

他有何資格罵別人,憤怒退去後,無盡的悲痛便沖上了腦子,氣倒流,國公爺手里的長劍沒有拿穩,落在了地上。

段老爺子的目則在段元槿的尸首上。

走的時候他一白,如今蓋在上的還是一塊白布,彷佛早就注定了要去赴死,唯有腳上的那雙黑靴很顯眼,是段老爺子親手替他做的。

段元槿一直舍不得穿。

今日卻穿上了。

段老爺子再也控制不住,子猛往前沖去,從椅上跌了下來,趴在地上,痛呼道:“貴哥兒...”

‘小公爺’便是在這個時候趁眾人不備,轉過,打算悄無聲息地逃出去,可剛走了兩步,後背便被一枚暗穿口。

‘小公爺’沒回過神,雙目圓睜,眸子里全是疑和恐懼。沒明白到底是誰的手,人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側臉再砸在了地上。

國公夫人看到‘小公爺’被段老爺子殺死的一瞬,便心如死灰,花了大半輩子培養出來的國公府世子。

他極為爭氣,考上了進士。

也憑著他,在一眾京都的婦人里永遠是那個被人羨慕的貴婦。

如今什麼都沒了。

段老爺子殺了‘小公爺’後,便徹底瘋了,指使底下的人,盯著國公夫人,“把那毒婦殺了。”他要為他貴哥兒報仇。

雙方人馬殺起來時,錢銅便帶著宋允昭,還有段元槿的回到了錢家。

——

當日下午便傳來了消息。

國公爺殺了段老爺子後帶著知州府的兵馬把山寨徹底剿了個干凈,國公夫人被段老爺子的暗劃破了左臉,人當場便暈過去了。

國公爺當著所有人的面,寫下了和離書,待國公夫人一醒,便會被立馬送回京都。

至于‘小公爺’的份,沒有人能說得清。

卿私底下問王兆,“小公爺,到底是不是...”

王兆搖頭,“大人問我,我也想問大人呢...”

卿也沒功夫去猜這些了,手頭上一堆的案子要理,既然人是小公爺假扮,錢娘子便徹底摘清了嫌疑,想起前夜他與國公爺帶著兵馬堵在錢家門口,得世子挨了六十鞭子,沈公子挨了四十鞭,後腦勺一陣陣發涼,忙催促王兆,“趕把案子理完,還錢家一個公道,我再去與侯爺賠罪...”

發生了那麼大一件事,他們不議論,底下的人會議論。

昨夜凡是見證了這件事的侍衛,私底下個個都在熱議,小公爺到底是誰的種。

不過半日的功夫,流言便從知州府傳了回去,傳一位婦人的耳朵後,那婦人一副看白癡的樣,道:“這還用問?哪有當母親的會為了一個假兒子,把親兒子留在土匪窩?臨了,還讓親兒子為假兒子抵命?又不是傻子,這不明擺著是私生子嘛,國公爺這頂綠帽子也太大了...”

可不是...

討論了一番,眾人一致認為小公爺乃國公夫人背著國公爺在外與別人生下的野種。

連當事人國公爺都選擇相信錢銅所說的第二種可能。

流言如何錢銅不管,要的是著段元槿的人,不得好死,和想要栽贓的土匪之子敗名裂。

目的達了便夠了,至于那真相,留給世人去猜。

真真假假誰分得清?

當日回去後,錢銅便把段元槿的尸首給了二娘子,另備了一副空棺,里面放著冠,與扶茵的棺木停放在了一起。

手中彎刀的手柄被連續了兩日,刀柄已經發燙,棺材的扶茵,卻再也不會有溫度。

錢銅跪在的棺前,為燒了火紙和元寶,輕聲道;“扶茵,我與宋世子親了,婚服好看嗎?”

錢銅埋頭,火焰熏著的眼睛,熏出了眼淚,啞聲道:“我知道,你會說娘子穿什麼都好看。”

“那日殺你的侍衛,我已經殺了,你討厭的小公爺,也死了...”

說完後,埋頭良久,最後從嚨里發出一聲沉痛的,“對不起,扶茵...”

至親離去的痛苦,這是第二次經歷。

第一次是大姐姐。

活生生的親人在眼前逝去,那樣的悲痛,也讓明白了當初老夫人問的那句,“是有錢好,還是有權好。”

兩者都不是,人最重要。

還得繼續往前。

過那片海峽線,哪怕是尸骨也好,該當歸位。

——

錢銅回到婚房,已經是傍晚了。

新婚夜把自己的夫君丟在婚房,自己跑出去的新娘子,大抵這天下只有一人了。

不知道世子的傷好些了沒,一進門錢銅便問了候在門口的錢夫人,錢夫人正題沒答,一路叨叨,說了太多,“咱們這回能過來,全靠了世子,你說,錢家上輩子是不是拯救了人家,這輩子到宋家來還債?”

“昨兒夜里你一走,侯爺竟直接撤走了外面的兵,把門打開了,說錢家無罪,我這輩子只見過別人靠關系辦事,頭一回走後門,心里都不踏實了...”

錢銅:......

“你昨夜見過侯爺沒,你給人家磕頭敬茶了嗎...我原本以為堂堂侯爺怎麼著也要比藍明權的架子高個好幾倍吧,可你猜怎麼著,今日一早起來,宋侯爺竟然邀請你父親與他下棋....”

錢夫人恢復了話癆,世子應該沒事了。

“母親別跟著了,我要去見世子。”

錢夫人一愣,“是是是...你趕回去,你說哪有新婦新婚夜跑出去的...”見錢銅進了院子,錢夫人突然想起來,這場婚宴辦得太過于刻骨銘心,所有人都沉浸在悲傷和恐懼里,竟忘了把最要的東西給,怕今夜什麼都不知道,只能先晦地對背影提醒道:“什麼世子,是你夫君,你,你好好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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