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拼,也只能拼此一回。
最後不外乎是與他們這些人兩敗俱傷,魚死網破,劉黑將不死也會被錢家和朝廷的人絞死,而他們倆能不能看到那一天,還是個未知數。
錢章煦便道:“低個頭,送點糧食便能解決的事,何必去拼死拼活?”
阿金和阿銀聽明白了,錢三公子這是要勸降,可劉黑將先前便說過,寧死不降,他能愿意嗎?
兩人手里的羊吃完,錢章煦便收到了劉黑將的那句謝。
錢章煦看了一眼阿金和阿銀的呆愣樣,起與二人道:“與樸家的一場戰,家主早就打贏了,盲目去送死,除了增加所贏的本,無一好...吃飽了便去歇息,這幾日在船上養蓄銳,待家主的消息一到,立刻攻向對岸...”
——
每年一到深秋,靠海近的城鎮便一片蕭條。
漁船撈不回來貨,沒有了商戶顧客,整條街空空,樸家的茶樓里沒了生意,關了一半,青州之外朝廷設了關卡,海鹽輸送不出去,單靠在城里販賣,賺來的錢還不夠府上的支出。
樸家老爺子已經不管家事多年,可經不住自己的兩個兒子都死在了揚州,家中沒有一個管事之人,余下一個孫子三公子回到了老宅子里,爺孫倆相互陪伴,應付著樸家最後的一點家業。
“府上的人該遣的都遣了,各減花銷,把能挪出來的銀子換糧食,先送去海上,誰都能,不能了劉將軍那里...”
三公子跪在老爺子旁,整理著家族中余下的產業和銀票,比起在揚州時,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人也老了許多,溫順地回復道:“孫兒都記下了。”
那日在他去知州府見完錢七娘子,說明了樸家投靠朝廷的誠意後,樸家家主便將他打發到了青州。
之後父親便出了事。
他沒有想到,錢七娘子會如此心狠,父親已經拿出了自己的誠意,投靠了朝廷,可還是沒有放過他。
為何?
樸家老爺子告訴他,“生意場上,自憑本事,沒有原由,今日不是我吞了你,明日便是你吞了我,因果循環罷了...”
他想不明白,樸家到底做下了什麼惡事,要攤上這樣的因果循環。
這段日子他陪著老爺子待在青州,從以前的來手,山珍海味,到如今事事都要他親為,吃著素菜,漸漸地明白了當初錢銅與他說的那番話。
每個人的境遇不同,所要的東西不一樣。
如今的他只想著如何支撐起這個家,如何糊口,哪里還有心思再去奢功名之事。
一秋風從廊外吹來,吹散了他旁的一摞賬目,三公子趕轉去撿,彎下腰的瞬間,便僵住了。
他頓了頓,緩緩抬起頭來。
只見庭院的一樹枯葉下,立著一位周富貴的小娘子,見他過了過來,似往常那般,沖他溫和一笑,墨綠的披風從地上的落葉上慢慢拂過。
察覺到了他的異常,坐在里頭的老爺子隨口問:“誰來了?”
半晌樸三公子才回道:“錢家七娘子。”
話音剛落,老爺子便聽到一道子的嗓音,“樸爺爺,子可還好?”
三年前若無意外,應該與樸承禹到了這所宅子里,請求他老人家賜婚,三年的時間一晃而過,非人非,幾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當年錢家在樸家手指里討日子,不過是一個老靠著鑿井鹽而糊口度日的商戶。
而樸家站在商業頂端,在揚州做了幾年的土皇帝,優越越來越強,一心想要往上爬,覺得自個兒連皇室都能配得上了。
所有人都不看好這位錢七娘子,覺得配不上樸家,唯獨老爺子同意了。
是以,兩人才想到了前來尋他證婚。
可惜信收到了,人卻沒來。
再次前來,已過去了三年。
而也一躍了永安侯府的世子夫人,自然不是來找他證婚的。
樸老爺子起相迎,“錢娘子舟車勞頓,快快進屋。”轉頭吩咐三公子,“去泡一壺好茶來。”
樸三公子這才想起來招待客人,把地上散落的紙張拾了起來,進屋去煮茶,錢銅便被樸老爺子請到了一旁的茶室。
茶還沒到,老爺子先與寒暄,“錢娘子能親自趕來,老夫激不盡。”
錢銅恭敬地回道:“晚輩早就該來拜訪樸爺爺,一直沒找到機會,也尋不出空閑,拖到今日,還請樸爺爺莫要見怪。”
樸老爺子一笑,長滿了褶皺的眼瞼之下,出一雙溫和的眼睛,慈地看向,“錢娘子能來,已經是看在我這張老臉上了,我還有什麼要見怪的。”
兩家的境彼此都心知肚明了,他還能倚老賣老?
錢銅回了一記笑容,低下頭,道:“兒時樸爺爺每回來揚州,都會給咱們那一群小孩帶好吃的,餞,糖果,甜糕,什麼都有...我最喜歡的便是樸爺爺自己做的糖,里面加了椰,甜而不膩,越含越香,有一段日子,我總是跟在大公子後,問他,樸爺爺什麼時候來揚州...”
樸老爺子隨著的話,也慢慢地陷了回憶之中,角始終含著笑。
錢銅道:“那時候大伯笑話說,說既然如此喜歡吃樸爺爺的糖,將來給樸爺爺做孫媳婦,能吃一輩子...”錢銅聲音一頓,“可惜,我沒能為樸爺爺的孫媳婦,我大伯也沒能看著我長大。”
樸老爺子眼眸了。
錢銅繼續道:“當年四大商在揚州,相互扶持,相互依賴,日常勤于走,無論長輩們是如何勾心鬥角,咱們一群孩,卻是玩得很開心,一顆頭一顆棗,便能滿足。”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低聲道:“若是可以,我倒是想一直做那個無憂無慮的孩。”
樸老爺子看向。
錢銅道:“我大伯一家四口,父子倆死在了京都,被平昌王冒領了守城之功,將他兩人,以及帶來的百余名家丁全都殺了個干凈,後來尸骨被陛下令人堆在了城外,等錢家趕過去收尸,大多數的尸首都被領走了,可那些人只顧去找自己的親人,不管他人的死活,人給掀得到都是,是我祖母,用自己的一雙手,一一地出來,有的已經看不出臉了,只能從衫上辨認起份...”
為何會同段元槿,因為的家人也曾過尸山。
“大伯和大兄長的死,我不怨誰,但有一宗,他選了一個沒人愿意選的路,目的是為了天下太平,四大家族能夠繼續平平安安地呆在揚州...”眼眶不覺染了一些意,抬眸看著樸老爺子,問道:“樸爺爺,我問的這個問題,您或許會笑話我,可我還是想問問您,我們為何要走到這一步?大家到底想要什麼?”
樸三公子手里端著茶盞過來,正好聽到這句,愣了愣,腳步頓在那,忘記了要走過去。
不知道是樸老爺子答不出來,還是他不想回答,片刻後只輕嘆了一聲。
錢銅道:“樸爺爺,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便想親耳聽您說,我大伯母和二兄,他們是不是被樸伯伯所害?”
樸老爺子被那樣一雙集滿了淚水,祈求的目著,終究是閉上了眼睛,垂下頭去沉默不語。
錢銅便明白了,“那我再問樸爺爺,他們是不是在對岸,還是說已經死了?”
“我不知道,丫頭。”樸老爺子嗓音蒼老而低沉:“你當我為何不想管這家宅之事?便也是想手上留下最後一份干凈,等到像今日這般境地,錢娘子還能給我樸家留一份面,親自上門。”
第111章
人生三忌,一忌德薄而位尊,二忌智小而謀大,三忌力小而任重。樸家有今日,樸老爺子并不意外。當年他的兒子為了一家獨大,把其余三大家的人都留在了海上,搶占了他們的功勞,便是為樸家的後輩留下了一樁孽債。
只要是債,遲早都要還。
老爺子這些年偏居一隅,念佛吃齋,廣施善舉,便是想化解樸家所犯下的罪孽。
得知他的大孫子與錢家七娘子要親時,老爺子頭一個贊同,家族的仇恨唯有聯姻能化解,可樸家的長輩們,一雙眼睛被虛榮所蒙蔽,看不到未來,把唯一一條能化解災難的路斷了。
如今錢家七娘子親自找上門來,問他討要當年的那筆債,樸老爺子心里明白,這是最後一次樸家能與相談的籌碼。
他頓了頓又道:“當年明夷他爹率領崔盧錢三家去黃海敵,崔家和盧家的人老夫不敢保證他們是不是還活著,可你二堂兄錢章勛,八歲便跟著漁船出海,人稱水猴子,想要算計到他沒那麼容易,事後我曾詢問過劉黑將,見他神躲閃,老夫以為,三大家的人極有可能被堵在了對岸...”
錢銅的臉終于緩和了一些。
他看著錢銅眸子里慢慢浮現出了希,愧疚地道:“去對岸尋尋吧,我能為你,為樸家做的,只有這最後的握手言和。”
既然來了,該給的誠意,樸老爺子沒有一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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