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活夠了,也該走了。”
“既然要走,那就死得其所。”
“那個不孝的孩子,我再幫他一回,剩下的,就是他自己的命數。”
“祖母,那您也不要孫媳了嗎?還有三郎。”
老夫人握住的手,嘆息道:“百年謝氏不能葬送在我手中,爛掉的,要切掉的腐,都該盡早除去。”
“死了也好,至不用眼睜睜看著他們兄弟鬩墻。”
“等我一走,謝氏丁憂,他們要替我扶靈回博陵守孝,至三年無法歸長安復原職。”
“三年時間,應該夠改變很多事。”
盛菩珠明白了,老夫人自行停藥,是想借丁憂之制,再拉長子最後一回。
要用的死,讓謝氏盡早分家。
看得比任何人都徹,長房的野心已不可逆,爛了的大樹,若不斷臂求生,只會拖著整個家族一同腐朽殆盡。
“不要難過。”老夫人笑得慈祥,“我這一生并不算太多憾。”
“上不愧對天地祖宗,下不虧欠子。”
“生為趙郡李氏最寵的兒,出嫁前得雙親寵,出嫁後與丈夫恩,唯一不足就是他先我而去,未能白首。”
老夫人見盛菩珠哭得厲害,有些茫然想了一會兒:“為何哭呢。”
“莫哭。”
“玉門關可好,風沙是會不會吹得臉頰生疼,長河、大漠、孤煙……是書中描繪的樣子嗎?”
“嗯,和書里說得一樣。”盛菩珠想到什麼,急急道,“杜嬤嬤,我方才帶回來的匣子,你取來給我。”
匣子里放著兩個水晶瓶子。
盛菩珠抖著手遞上去:“您要聞聞嗎?”
“我臨行前,在最高的沙丘裝的,是玉門關的風。”
“祖母,您看。”覺自己難過得要碎掉,卻努力笑起來,“還有這里,是玉門關的黃沙,三郎親自放進去的。”
“咱們說好了的,不留憾。”
細膩干燥的沙粒,像流淌的碎金,帶著邊關的風塵與遠闊,緩緩落在老夫人微涼的掌心上。
呢喃一聲,渙散的目慢慢聚焦,指尖抖,仿佛過這來自遙遠關外的黃沙,看到了那片埋葬著丈夫忠骨的地方。
風沙是有溫度的,像是烤得金黃的胡餅,帶著獨一無二的麥香。
就像念了大半生,也怨了大半生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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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對不起啊,戰五渣的速度,阿蟬我真的盡力了。
第103章
“三郎。”
“我的三郎呢?”
老夫人猛咳一聲,忽然涌
出許多來。
的呼吸已極其微弱,干裂蒼白的翕了幾下,微微張開,每一次吸氣都仿佛要耗盡全的力氣。
渾濁的目緩慢移,最終艱難定格在盛菩珠臉上。
“祖母,三郎進宮面圣,已經讓人去請,很快就回。”
“您不要說話,蔣嬤嬤重新熬了湯藥,喝下去,就能好起來。”盛菩珠強忍鼻尖酸楚,嚨發道。
“好。”
老夫人聞言,灰敗的眼底竟緩緩漾開一笑:“那我喝藥……等、等三郎回來……”
手上的帕子全是,本不凈,一碗湯藥,勉強喂進去小半碗,結果混著紅褐的,大半又全部吐出來。
老夫人本覺不到,搖搖頭,極輕極輕地吁出一口氣,聲音縹緲如:“菩珠,我都喝藥了,你怎麼還哭。”
“好孩子,莫哭。”
“祖母,我沒有哭。”盛菩珠笑得勉強,手里的帕子換了好幾,依舊不凈角沾著的。
老夫人眼睛閉上又睜開,渙散的視線落在跪在榻前的蔣嬤嬤上:“舉元呢?”
蔣嬤嬤一抖:“大爺就在屋外跪著,您不見他,他不敢進來。”
“嗯。”
“懷謙和序章,也都……在吧?”老夫人繼續問。
蔣嬤嬤跪得近些,點點頭:“都在的,這幾日都是二爺和三爺夫妻流守著您。”
“可要他們進來?”
“不了。”
“三郎怎麼還不來?”老夫人氣息奄奄,漸漸從蒼白變得有些,兩頰也漫出兩團不正常的嫣紅。
蔣嬤嬤面大變,怕是猜到,這已然是回返照之態。
“去請了。”
“郎君馬上就來,您應該好起來才對。”蔣嬤嬤哭得跌在地上,臉蒼白,像是即將凋零在風中的枯葉。
“恐怕是好不了的……”
說到這里,老夫人不知從何生出一力氣,抓住盛菩珠的手腕,掙扎著要起:“菩珠,你要記住。”
“祖母……托付你,謝氏三房,唯有執硯……堪當大任。”
“謝氏門庭……日後……你要多看顧。”
“心善……是好事,但不要心。”
“等我走了,你們就分家,我已經和你父親還有公主娘娘代過,大房和三房都搬離靖國公府,不要……不要牽連……”
“三郎呢……”
老夫人劇烈地息著,斷斷續續,盡量把每一個字都說清晰,接連的咳嗽,鮮從嚨里嗆出來,湯藥已經無力吞咽。
“祖母。”
“三郎來了,您快抬眼看看。”盛菩珠大喊一聲,再次把老夫人已經渙散的思緒拉回來。
大開的屋門,明明已是盛夏,空氣卻是涼的,每吸一口氣,肺部像被什麼利生生刮過一樣。
氣息已微弱如游,一次又一次地向門簾的方向。
直到——
門簾被猛地掀開,頎長拔的影帶著滿是寒霜與風塵,驟然闖。
是謝執硯。
他上袍未換,發冠微,素來清冷的面容,此刻眼底布滿。
“祖母。”
“是孫兒不孝,來遲了。”
謝執硯甚至來不及看清屋的人,疾步行至榻前,重重跪下去。
“是執硯嗎?”
“走近些……這屋里太黑,也不點燭。”老夫人睜著眼睛朝前手。
燈火通明的里間,盛菩珠到一陣涼意躥至背脊,一也不敢,任由老夫人在慌中握著的手。
“回來就好。”
“祖母就是想最後看看你,你是世子,謝氏百年……眼下也到了該分家的時候,不要拖,等我走……走了,就分。”
“您別說話,讓雲燈大師先給您診脈。”謝執硯的聲音沙啞不堪。
“不了。”
“六十多也算高壽。”
老夫人笑了聲,呼吸漸漸平緩,渙散擴大的瞳孔變得清明,像是穿過帳頂的承塵,看到了遙遠的大漠:“你祖父來接我了。”
“婚時他不曾來。”
“我們第一個孩子出生,他也不在。”
“從前他每一次出征……我在長安遙遙相送。”
“這次,不一樣,如今我要走了,是他來接我。”
老夫人呢喃一聲,角的笑意加深,如同夢囈:“到時候……”
“給我換、明艷些的裳……要那件繡著纏枝紋的,袖口有海棠花……再嫁他一回,我總要、穿得好看些。”
“等太久,不好。”
最後幾個字,慢慢消散在空氣中。
老夫人閉上眼睛,邊有淡淡的笑,仿佛真的看到思念的故人,正穿越茫茫黃沙與漫長歲月,如期而至,來接回家。
謝執硯跪著,他眼中沒有淚,甚至沒有哽咽。
只是過于沉重死寂籠著他,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巨手,將他的心臟殘忍地碾碎,尖銳的痛楚,被抑在看似平靜的軀里,漆眸猩紅,唯有握的雙拳,指節泛白。
屋門外。
三夫人竇氏最先哭出來,接著是大房秦氏,以及滿地跪著的僕婦。
悲泣的聲音,一陣高過一陣。
盛菩珠死死咬住,強迫自己冷靜,現在并不是哭的時候。
“嬤嬤,讓小廚房準備熱水。”
“把祖母生前代要穿的裳找出來,靈堂要趕布置起來。”
“還有給各府的喪帖,要第一時間送出去。”
有條不紊吩咐,眼眶里的眼淚,了又,不過很快,盛菩珠徹底鎮定下來,沒有緒的視線,掃過大房和三房眾人。
不知道秦氏的悲切到底有幾分真假,至于三房夫人竇氏,又是否在哀悼自己前途未卜。
謝執硯握著老夫人余溫尚存的手,眼眶赤紅。
良久,他沉聲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祖母生前命,各房分家,想必大家也都聽見了。”
“等喪禮結束,就請大伯和三叔做主,盡快搬出去。”
謝舉元面驟變,然而對上謝執硯冰冷著寒意的漆眸,竟無一人敢出聲反駁。
靖國公老夫人,先帝在世時親封的誥命,喪禮極盡哀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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