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居庸聲音變得輕,眼神愈發溫:“不了。”
“他來接你,你回家去吧。”
他?
盛菩珠茫然四顧,四周只有茫茫霧:“誰?”
盛居庸手臂抬起,指向一個地方:“你家三郎。”
盛菩珠順著那方向遠眺,仿佛過迷霧,看到了巍峨高聳的長安城,在虛幻中勾出模糊廓。
“回去罷。”
盛居庸的影像是要融在霧中:“回到你該去的地方。”
海退下,盛菩珠覺自己好像被風吹了起來,遠方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覺得熱,像被烤在火里,眼角不斷有淚水滲出,還不時發出破碎囈語。
“別走……”
盛菩珠醒了,在黑暗中浮沉不知多時日,漫長的跋涉耗盡了最後的氣力,勉強睜開眼簾,但視線是模糊的,人影晃,也不知是誰喜極而泣。
意識初初回籠,最先到的是掙扎不開的悶熱。
帳子里湯藥味很重,周遭像是攏著一團驅不散的躁意,帶著暑氣的風,拂過皮,非但沒能帶來
涼爽,反而更添黏膩。
“熱。”盛菩珠咕噥一聲,扭著腰想起來。
上滾燙覆著薄汗,小漉漉地在背上,十分難。
只可惜實在躺得太久,手腳都是僵的,略一彈,里的每一寸骨頭酸如同被去似的。
手腕很重,應該是纏了東西,沉甸甸地在虛弱的脈搏上。
盛菩珠偏過頭,視線過去。
圓潤瑩白的珍珠鏈子,正繞了幾圈靜靜在白得近乎明的手腕上,珍珠大小均勻,泛著月輝似的澤,無端令心安。
這串鏈子,盛菩珠再悉不過。
自有記憶起,每一次病得厲害,阿娘就會把珍珠鏈纏在手腕上,好像這樣,就能得到神明的庇護,歲歲安康。
盛菩珠著手腕上的珍珠鏈,怔怔出神,蒼白的勾了勾,想手去,才稍稍抬起來,就被另一只大手握住。
“乖,不要。”
“雲燈大師在替你把脈。”
盛菩珠這才注意到,屋子里站了很多人,杜嬤嬤和耐冬們抱頭痛哭,壽康長公主眼睛也是紅的,阿娘和家中嬸娘,還有祖母、兄長以及妹妹們都來了。
“我……”這是怎麼了?
盛菩珠說不出話,幾番睜開眼睛,又累得像是隨時能再次昏睡。
雲燈大師重新寫了方子,給一旁的嚴嬤嬤,道了聲佛號:“盛娘子是有福之人。”
屋子里的人,陸陸續續出去,壽康長公主什麼也沒說,只是憐惜地了的臉頰。
等人都離開,謝執硯在盛菩珠榻前站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屈膝,把人扶著抱起來。
他照顧人的經驗已經十分富,力道正好,作也輕,盛菩珠濃的長睫了,因為睡得太久,杏眸里霧氣彌漫,是茫然的模樣。
“我好累。”
“從登州回長安,路途實在太遠,你把我抱在馬背上,顛得好難。”
謝執硯聲音得極低:“菩珠醒了嗎?”
盛菩珠眨著眼睛著帳頂的承塵,呆愣許久,像是終于才發覺自己還陷在怪陸離的夢境里,并未完全離。
抓住謝執硯的襟,弱無力的嗓音:“醒了的。”
“夢見登州了?”謝執硯問。
盛菩珠指尖用力,把頭埋在他懷里,悶聲道:“嗯。”
“夢見阿耶了,還有許多人。”
“你來接我,我不認識你,也不想走。”
“謝執硯,你好兇啊,在夢里我都看不清你的臉。”
謝執硯凝視著盛菩珠蒼白如紙,脆弱如薄瓷一樣易碎的:“委屈了,你就兇回來好不好。”
“怎麼樣都可以。”
盛菩珠閉著眼睛,聞著他上悉的冷香:“上難,我想沐浴。”
大病剛醒,實在不適合沐浴。
謝執硯沒有心:“沐浴不行,我替你?”
盛菩珠臉頰鼓了鼓,抿了一下,在害和難之間糾結片刻,勉為其難答應:“嗯。”
謝執硯從浴間端來溫水,盆沿搭著雪白的巾帕,銅盆就放在榻旁的春凳上。
帕子浸,擰得半干。
等拭完畢,謝執硯取了干凈的單為換上,看似平靜的神,唯有微滾的結,泄了他并不平靜的心緒。
“時辰還早,困嗎?”
“嗯,還是有些困,好像怎麼也睡不夠。”
盛菩珠往床榻里側挪了挪,很大方地讓出一個位置。
謝執硯在旁躺下,長臂過去,小心把人摟進懷里,長長舒了一口氣。
“郎君。”
“近來很辛苦對不對?”
盛菩珠抬起手,作很輕很慢,一點點過謝執硯利落的眉眼廓,指尖猶如一片初融的雪,帶著未褪的病氣,最終停在他下頜新生的青灰胡茬上。
那糲,微微刺。
像是被嚇到,蜷一下,又緩緩上去。
沿著謝執硯繃的側臉,極輕地向上攀移,完無瑕的眉峰,高的鼻梁,纖長濃黑的睫,最後冰涼的指腹,落在那兩片總是抿著,看著很是薄的上。
“郎君怎麼不說話?”盛菩珠像小一樣,在他頸間嗅了嗅,是澡豆的淡香,他應該是替後,去浴間沐浴過,只是來不及把胡茬刮干凈。
盛菩珠到心疼,祖母離世,他只會比更難以接。
學著謝執硯之前吻的樣子,在他臉頰親了親,似乎覺得不夠,又試探地咬了一口,很快留下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紅痕。
“可以這樣嗎?”盛菩珠下抬了抬。
謝執硯依舊沒答,只是呼吸驟然一窒。
他能到的,像初冬的雪,清晨的,帶著上特有的,近乎醉人的馥郁芬芳,能把人浸。
結劇烈地咽了咽,在他上,并未離開的指尖。
謝執硯幾乎是本能地,抿了一下,然後將那惹得他呼吸不暢的玉指,一點點地含進口中。
盛菩珠眼睛似貓兒一般瞇起來,指尖在他舌上抖,卻沒有收回。
兩人四目相對,都有難以開口,但同樣說不盡的愫。
謝執硯只是把人抱些,松開口,用輕輕了盛菩珠的指尖,鄭重如同親吻。
“你好壞啊。”
“菩珠。”
語未盡,意已深。
明明是責備,但字里行間全是失而復得的珍重。
盛菩珠仰著臉,一雙含的杏眼,因久病初醒顯得格外烏黑潤,眸子霧蒙蒙的,像盛著春水,一晃一晃的:“哪里壞了?”
“哪里都壞。”
“要我的心肝,要我的命。”
謝執硯一瞬不瞬地凝著:“但也謝謝菩珠。”
謝謝你醒過來,謝謝你變得健康,也謝謝你沒有不要我。
謝執硯這樣想著,角影漸深,下頜抵在的發旋上,深吸一口氣,他漂浮不定的心,終于落地。
盛菩珠微怔:“謝我什麼?”
“謝謝你……”謝執硯笑了聲,臉頰埋在發間,語調深濃,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腔最深震出來,“沒有拋棄我。”
“嗯。”
“不客氣的。”
盛菩珠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困意襲來,本能在他懷里尋了個最舒適的位置,眼皮沉沉闔上。
兩人相擁著,迷迷糊糊睡過去。
再度醒來,已是翌日清晨,窗外天大亮,盛菩珠瞇著眼睛了個懶腰。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轉眼七月末,暑氣正盛。
天氣悶熱,一涼風也無,庭院里的芭蕉葉子都被太焦得卷了邊。
盛菩珠大病初愈,屋里不能放冰,杜嬤嬤就和清客幾人著替打扇。
正是午後慵懶的時辰,外頭有婆子站在門外,低聲稟道:“娘子,雍州來信了,是謝大姑娘遣人送來的。”
“送信的人,可有代什麼?”盛菩珠聞言抬眸。
婆子搖頭:“只是匆匆把信塞給守門的小廝,人就跑了。”
盛菩珠讓杜嬤嬤接過信,拿起來看了許久。
信箋拿在手里頗有分量,厚厚的一疊,封口用深紅的蠟仔細封好,只留了“母親親啟,清婉留”幾個秀娟的小楷。
大房長謝清婉嫁在雍州,嫁的是雍州節度使之子羅顯。
羅家雖比不得謝氏尊貴,但在長安也算得上族。
只是老夫人去世,家中去雍州報喪,按理說謝清婉作為長孫,應該回娘家奔喪才對,可雍州那邊遲遲沒有靜。
若說是路途遙遠消息耽誤那也不可能,因為連遠嫁魏州的姑母謝韻都到了,雍州離長安快馬加鞭也才一個多時辰而已。
若說另有事耽擱,那也該早早派人來說,而不是等了將將兩個月,才給家中送信,難不連自家父母一并去了博陵守喪,也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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