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妾扶您下去休息？”皇後看不下去,聲音很低,多帶著些許關切之意。
“恐怕是最後一次陪你過生辰了。”
“不急,朕一時半會還死不了。”
圣人連咳數聲後,心平氣和看著皇後道。
“是怨我的吧，沒有護好太子,但朕從不認為自己有錯。”
“皇後,這泱泱天下，你想誰來繼承朕的位置？”
皇後微笑，拿出手帕很輕地替眼
前這個相攜走過二十多載春秋的男人,了角并不明顯的跡。
“本宮希，大燕只能是本宮的孩子。”
圣人一愣，便抬眸，很認真看著皇後：“太子死了，太子妃肚子不爭氣。”
皇後笑得高深莫測，慢慢俯下，用只有兩人能聽得清的聲音道：“本宮還有鶴音。”
下首的朝臣，并不知圣人和皇後在耳語什麼，只見兩人關系親，竟不像傳聞說的那般貌合神離。
皇後笑得溫，甚至在圣人咳得接連不上氣的時候，優雅地抬起手，替他輕輕拍著背脊，眼中關切之意盡顯。
朝臣們彼此換眼神，臉上強裝出來的喜氣，越來越僵。
竹管弦，酒香菜佳，卻驅不散彌漫在含元殿分外抑的氣氛。
直到壽宴過半，酒也微醺。
安王離席起，行至階之前，袍鄭重跪下：
“皇兄！”
他聲音沙啞，瞬間引得周圍視線落在上。
圣人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安王高聲道：“國不可一日無君，亦不可久不立儲。”
“立儲以固國本，乃是江山社稷之重，臣弟鬥膽懇請皇兄，早做決定。”
“什麼時候算早，今夜就定下嗎？”圣人居高臨下看過去，眼中出嘲諷之。
“陛下。”
“臣認為，安王所言，并非無道理。”
話音未落，席間竟有數十位大臣隨之起，以謝舉元為首，齊刷刷跪倒在安王後，從上往下看，簡直是黑的一片。
他們態度恭敬，沉默卻堅定地附和著安王的請求，明顯一開始就商量好的。
圣人大笑，擲了手里的酒杯，冷聲質問：“你們這是，在脅迫朕？”
剎那間，含冤殿變得一片死寂。
“臣，不敢。”
“臣等，只是以江山社稷為重。”
圣人聞言，眼中怒意反倒是漸漸散了，反而牽起角，出一抹極淡的諷笑：“既然是以江山社稷為重，那就讓安王自己選吧。”
“鴆酒一杯，朕立刻宣敘安為太子。”
他平靜看著伏在階下的安王，目雖然蒼老但依舊鋒利。
殿中的沉默持續了很久，久到有人以為安王會咬牙應下的時候。
安王猛地抬起頭，臉上是孤注一擲的決絕：“臣，想活著，想要親眼看著敘安繼承大統。”
“求皇兄寬恕。”
“寬恕？”圣人放聲大笑。
也不知是在笑安王將覬覦的心思，赤|||地宣之于口，還是在笑，他癡人說夢。
“敘安，你呢，你也是這樣想的？”圣人收回視線，點點頭，臉上付出近乎愉悅的癲狂，微微側首，視線投向蕭敘安。
蕭敘安垂眸，無聲跪下：“陛下，家父子心切，但臣縱萬死，也絕不敢行悖逆人倫，弒父以求儲君之位。”
對于這番回答，安王是愉悅的，安王妃卻莫名白了臉。
“好一個父慈子孝。”
圣人掌輕笑，他環視下方神各異的朝臣。
有不明所以的員面慘白，不知所措，而早有準備的，自然悄悄挪到謝舉元後，偌大的含元殿分兩個陣營，相互間都帶著敵意。
原本為太子之師的盛柏涯，因太子驟然薨逝更顯得勢單力薄。
“盛卿，你是怎麼想的。”
“臣……”盛柏涯跪下，深吸一口氣，毫無畏懼道，“臣的想法，在十年前，就已和陛下言明。”
十年前，那個荒謬又違背祖制的提議。
“皇後，好手段。”圣人息間，覺嚨有腥甜涌上來，又被他艱難咽下去。
皇後笑了笑，用很低的聲音說：“臣妾也不想死，既然這一生得不到您的，總要認真一下您的江山。”
“就像您勸說臣妾的那樣，九郎走了，天下總要有人繼承，您看好執硯，但臣妾不一樣，臣妾看好鶴音。”
“別說了，朕不想聽。”圣人面無表打斷皇後的話，目緩緩掃過人群，眼不見底的漆眸，帶著威。
他慢慢前傾，看向下方，一字一頓問：“諸位卿，也都同意立蕭敘安為儲君？”
無人敢應聲，誰也不想當這個出頭鳥，但安王黨派行早勝于言語。
座之上的男人，輕笑一聲，手端起了龍案上那杯早已斟滿，卻一口未的酒。
琥珀的在玉杯中微微晃，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
“倘若朕，不愿呢？”
圣人仰起頭，像是已經做了某種決定，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他放下酒杯，聲音不大，卻清晰傳到每一個人耳朵里，帶著嘲弄。
安王以額地，重重叩首：“臣等請陛下三思。”
“三思？”圣人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撐著桌沿猛地站起來，眼中是積已久的憤怒與不甘。
“你們讓朕三思？”
“朕的太子死了，要朕如何三思！”
他聲音帶著撕心裂肺的痛，手指向站在殿柱影下，那個拔高挑的影，神癲狂，帶著求而不得的執著：“但沒關系，朕還有兒子。”
“謝執硯上流著的是朕的，是健康高貴的天家脈。”
“朕就算立儲，這個天下也只能是朕一手教養出來的孩子。”
他目刺紅，狠狠刺向跪在地的一眾朝臣：“你們告訴朕，憑什麼要讓朕把這萬里江山，傳給外人。”
“朕有執硯，蕭敘安又算個什麼東西！”
高坐上的男人，臃腫虛浮的材，那雙眼睛已經不再明亮，被病痛折磨掏空，他再也不是曾經那個喜怒不形于的圣人，只是一個緒極端的瘋子。
剎那間，整個含元殿似炸開了鍋。
盡管這幾個月，關于謝執硯世的風言風語，已在長安城流傳數月之久，但此刻由圣人親口承認，簡直是如平地驚雷，震得眾人心神恍惚。
盛菩珠坐在壽康長公主旁，倒吸一口涼氣。
“母親。”低低喊了聲，握住壽康長公主的手。
“沒關系的，本宮不在乎。”壽康長公主拍了拍盛菩珠的手，視線卻張落在謝執硯上。
面對眾人的審視，謝執硯抬起眼眸，面上無一波瀾。
自時起，他就開始承宮中諱莫如深的流言，十歲時就能面不改，更何況是現在。
他冷眼旁觀著含元殿朝臣的神變化，就算是座上那位看似掌控著一切的男人，在他眼中，都不過是這棋盤上的棋子。
圣人看似瘋不擇言，不如說是刻意為之，不過是想借立儲之爭，安王狗急跳墻，將那些盤錯節的勢力一舉鏟除，當然也同樣他，樹敵萬千，退無可退。
不管他份是真是假，恐怕早就了安王派系的眼中釘。
而安王這些年，在圣人的放任下，暗中與外族勾結出賣軍，早已是大燕的毒瘤，必定是留不得的。
含元殿，靜得可怕。
明明沒有廝殺聲，但空氣中卻仿佛彌漫開一濃重的腥氣。
壽康長公主角噙著冰冷的笑，既不反駁，也不承認，高深莫測的態度，反而更添了幾分猜測，至于端坐于圣人側的皇後，聽聞此言，臉雖有瞬間的蒼白，但終究很快便恢復鎮定。
“皇兄！”安王再也按捺不住，猛地起，這一刻連君臣尊卑都顧不得，聲音激尖銳，“您豈可因一時悲痛，便混淆天家脈。”
“朕……混淆天家脈？”
圣人不怒反笑，他放松，緩緩向後靠在龍椅之上，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要說脈。”
“眾卿，不妨仔細看一看，三郎那雙眼睛就是和朕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反觀敘安，朕就看不出他究竟哪里長得像蕭家人。”
他把每一個字都說得慢，目幽幽看著面鐵青的安王，沙啞的聲調著一種近乎殘忍戲謔。
安王不知想到什麼，猛地一晃，臉變得難看至極。
半晌，他像是被中了最致命的痛，急聲辯駁：“荒謬，我與王妃深義重，敘安乃是我親眼看著王妃十月懷胎所出
，豈會不是我的親子。”
安王不安，急之下扭頭看向安王妃，仿佛急于從那里尋求佐證。
驚人的消息，一個接著一個。
一開始含元殿還是張的氣氛，等到現在，有人悄悄瞪圓了眼睛，暗暗打量蕭敘安的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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