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戎理了理護臂鎧甲,居高臨下道:
“如今烏桓近雒,此為南雍頭等軍機大事,我自然要親自回援營救陛下,至于北越,如今只是有風聲,大軍尚未境,急程度當然次之。”
“裴照野,你既軍戶,便該聽我調令,否則,不必回稟陛下,我自有對他生殺予奪之權!”
話音落下,覃戎已負手至裴照野案前。
兩人四目相對,看向對方的目里含著如出一轍的殺氣凜然。
同出一脈,也可能不是親,而是死敵。
“公主。”
覃戎話雖在問驪珠,可那雙鷹目卻仍死死注視著眼前的年輕人。
“咱們就別兜圈子了,即便你上這些鄉里父老,豪族大戶,今日你也得出銅虎符,否則,就是擁兵自重,誰敢與你站在一邊,一律視作反賊,一并誅之!”
滿堂俱寂。
驪珠緩緩放下耳杯。
的面龐有一瞬的凝沉,然而很快,又漾開甜笑意,化作和風細雨。
“覃將軍別氣啊。”尾音上揚,帶著四兩撥千斤的輕快,“銅虎符,我不是已經給你了嗎?”
怒目盯裴照野的男人微微怔松,猛然轉頭。
驪珠睜大眼:“真的啊,不信你問你的夫人——咦?郭夫人怎麼還沒來?”
裴照野也慢悠悠地學說話:“是啊,郭夫人怎麼還沒來?”
覃戎如遭重棒,一時腦子發懵,不太能理解他們的話。
其他部下也彼此換眼神。
夫人怎麼會來這里?
夫人只在作戰時偶爾出謀劃策,這種場合從不會來。
可公主又說,已經將銅虎符給了他們,給了……郭夫人。
恰在此時,帳外有人來報:
“稟將軍!半個時辰前,夫人以散步為由,甩開侍從,往溫陵城中而去,方才哨探來報,駐扎在溫陵城外的大軍中,有二十萬大軍拔營,要朝神闕,手持銅虎符的主帥……主帥是……是夫人!”
驪珠藏在食案下的手指終于松開。
了。
郭夫人果然會去,就知道會去!
巍峨如山的形晃了晃,覃戎後撤一步,目眥裂。
“卑鄙小人!你們對我夫人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他立刻就要拔劍出鞘,然裴照野本就切注視他的舉,劍剛一出鞘,就被裴照野一腳踹在手腕上。
長劍手,裴照野照著覃戎的臉就是一記重拳,笑意燦然。
“不是要赤驪軍嗎?如今銅虎符已經給你夫人,怎麼,你夫人怎麼沒回來見你,而是直接要去神闕?”
“覃將軍,你夫人好像棄你而去了啊。”
“不可能!”
覃戎啐了一口水,怒目而視:
“我夫人與我恩多年,豈是你能挑唆的!何況我夫人羸弱,弱不風,如何能做主帥,去前線,如何經得住行軍作戰的摧殘——”
驪珠聽著他的話,在心頭回答:
是啊,所以前世覃戎一死,這位郭夫人也因悲傷過度,隨之而去了。
可就是這樣一個羸弱,多病多災的人,覃珣卻告訴驪珠:
“……并非二叔不顧二叔母的,利用替自己出謀劃策,每次行軍作戰,二叔母都是主希能一同參與,尤其是與烏桓和北越有關的戰事。”
“在宛郡時,時常會給我做北地的點心吃食,不是南人,是北地人,自從被我二叔救下至今,已十五年沒有回過家。”
“我曾告訴,其實若是想回家打探親人消息,可以讓我二叔安排,讓人扮做商隊潛北地,可或許是怕給我二叔添麻煩,思來想去還是拒絕,說,‘等你二叔帶兵收復北地,會有回家的那一日的’。”
然而今日一早,驪珠喬裝打扮,出現在郭夫人面前的第一句話便是——
“雒宮變,覃戎忙于和他兄長里應外合,他這輩子都不會去神闕,為你收復北地十一州了。”
蒼穹一碧如洗,鷹隼盤旋。
驪珠從袖中取出銅虎符。
“夫人等待英雄,如我等待明君,我從沒想過稱霸天下,爭奪神,可我後來發現,這世上沒有我想要的明君,我到死也等不到,你也一樣。”
驪珠捉住的手腕,將銅虎符放在怔然盈淚的郭夫人掌中,握攏的手指。
“別等了,我們自己去做吧。”
這是驪珠這輩子做過最大的一場豪賭。
盡管知道,赤驪軍這樣的親兵,即便沒有銅虎符,和裴照野也可差遣。
但從送走郭夫人,踏覃戎帳中,驪珠仍然有種命懸一線的瀕死。
如果郭夫人決定留在覃戎邊,即便還能差遣這三十萬大軍,也只是又回到了起點,仍然什麼也沒能解決。
好在賭贏了。
郭夫人不僅決定引兵去神闕,還只帶走了二十萬大軍。
這意味著,如果覃戎不去助,此去必死無疑。
覃戎面慘白,也意識到了這點。
上首的公主起,對他緩聲道:
“以十萬赤驪軍對你二十萬大軍,有裴照野在,我仍有信心勝你;但你若選擇與我開戰,即便能勝,也是慘勝,且你的夫人必死無疑,覃戎,現在到了你做抉擇的時候了。”
“……”
“將軍!”他旁校尉忙要上前勸說,“尚書令還在雒等著將軍,將軍若是毀約,尚書令與齊王如之奈何啊?”
覃戎呆坐在地,久久無言。
良久,他仰天大喝:
“兄長大權在握,智計多端,可我夫人只有我一人可以依靠,我若不去,我夫人如之奈何?”
說罷,覃戎猛然回過神來,提劍而起,匆匆翻上馬,對眾軍士道:
“回營!隨我聚將點兵,馳援神闕!”
馬蹄震天地而去,帳余下的鄉里父老,豪族大戶,俱是一片欣喜若狂,不敢相信。
如此,邊境有人鎮守,公主也可回援雒,勤王救駕!
裴照野在喧鬧聲中朝上首端坐的影而去。
“又了?”
驪珠瞪他:“……什麼又!只是有點麻……我緩緩就好了!”
裴照野角含笑,在旁邊坐下,伴著滿室歡欣喧鬧,與并肩共飲一盞。
“再過些時日,公主就是要做陛下的人了,盡早習慣一下大場面吧,總不能日後上朝也天天吧?”
“裴照野。”
驪珠忍不住偏頭看他。
“我父皇還沒死呢。”
“……嘖。”
“不許你嘖!你嘖是什麼意思!等我回雒後,第一件事就是請華醫師給他看病,然後把他邊的方士全都趕走,我父皇肯定會長命百歲,你不許咒他!”
被揪著襟的裴照野沒脾氣地任晃。
晃夠了,他才起,朝出手道:
“是趕走方士哪里夠?真想讓你爹以後清醒些,得嚇唬嚇唬他。”
驪珠把手放在他掌心里,遲疑道:
“……怎麼嚇唬?”
想到明昭帝之前要驪珠跟他分開,還要送面首給,裴照野將公主毫不避諱地拽懷中,抵著額頭低笑道:
“讓他知道當不為民做主,打跑了蠻人,匪賊鹽梟又殺進宮里是什麼覺。”
第91章
離天明還有一刻, 雒城月照長街,滿城一片蕭瑟冷清。
空無人的朱雀大街上,馬蹄聲由遠及近,一個縱馬狂奔的兵卒俯奪過更夫手中更鼓, 敲響一連串急促鑼聲:
“——烏桓騎兵已至宣門外!急征全城火油金!全城戒備!全城戒備!”
燈火次第點燃, 推門聲、喧嘩聲、腳步聲、哭嚎聲嘈嘈雜雜混作一團。
雒二十四街火游走, 一片混。
雒宮,衛尉楊琨率五百鐵甲軍, 護送尚書令覃敬一路往長秋宮而去。
“尚書令大人, 門鎖了。”
覃敬抬起幽深冷目, 冷冷吐字:
“那就把門劈開。”
破門聲響起的一刻, 殿的覃皇後抱兒子的手臂一。
殿外的月映。
“覃敬, 你想對太子殿下做什麼?”
聽到“太子殿下”四個字, 覃敬額角青筋一跳。
“蠢貨。”
他吐字如冰, 砸在長秋宮冷肅的空氣中,凍得渾寒倒豎。
覃皇後雙目如火,一字一頓:“你、放、肆——”
“覃宣容, 你偽造詔令,在這個關鍵時候擅自封沈負為太子,到底是誰放肆?你和覃戎, 你們二人, 真是我的好弟妹啊。”
“何來擅封!我兒為嫡長子,太子之位本就他應得的!”
覃宣容握扶手,鬢發間的鎏金釵劇烈撞,冷冰冰地打在沈負的額頭上,涼得他一激靈。
長而立的中年男子朝步步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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