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輕扣兩下,走出來一位打扮時髦戴著圓眼鏡的老先生。
周景儀上前禮貌地喊了聲:“方爺爺,新年好。”
謝津渡記得這里, 也記得這位名方的老爺子。
老先生年時留過洋,會說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語, 還教他們用西班牙說過新年快樂。
小時候,每逢農歷二月初二,周景儀的母親趙文麗和他的母親肖萍,會領著兒來這里取提前定做的服。
那時候過二月二,流行丟舊、丟舊鞋,換得一年嶄新運氣。
在這家裁店里, 同一塊布, 裁剪出三款式不同的服, 謝津渡一套,周遲喻一套, 周景儀一套。
從店里出去, 總有人以為他們是三胞胎。
每逢這種時候,兩位母親就會開玩笑說:“早晚都是一家人。”
謝津渡沒想到,時隔經年會帶他來這里。
周景儀忍不住和他聊起了過去:“以前, 我們常常會來這里做服,我哥還被迫和你穿了十幾年的兄弟裝。”
不過,二十歲以後, 周遲喻去外地念書,謝津渡也不在北城,就不高興過來做服了。
畢竟,一個人來這里,有點睹思人的嫌疑。
老先生推推眼鏡,待看清來人,笑盈盈點上燈,“真是難得,是月月和津渡吧。”
周景儀也跟著笑:“您記真好,還記得我們的名字。”
“怎麼不記得,‘霧失樓臺,月迷津渡。’這句可是出自秦觀的《踏莎行》,很有名的。說起來,你們倆好久都不來我這里做服了,我還以為你們是長大了,看不上我這手藝了。”
周景儀連忙說:“怎麼會?只是一直沒空過來。”
老先生見二人手挽著手,無名指上又戴著同款的婚戒,大概猜到了他們的關系,開玩笑道:“你們倆結婚,應該給我帶點喜糖,我可給你們做了十幾年的裝。”
周景儀莞爾:“等下回過來拿服,一定給您帶喜糖。”
“我老咯,不知道還能不能做出你們喜歡的款式。”
“做您最拿手的西裝就沒問題。”
老先生哈哈笑起來,領著他們去里面選布料、量尺寸。
謝津渡形拔,氣質卓然,仰頭抬臂配合老先生量尺寸時,自有一種港片電影里大佬的矜貴派頭,周景儀趴在椅背上看了好一會兒。
老先生見狀,免不了打趣幾句:“月月,你眼睛都快黏在小謝上了,你們都結婚了,還沒看夠嗎?”
周景儀臊紅了臉,嗔道:“哎呀,誰說我在看他啦?您可別胡說。”
“你小時候就喜歡看他。”老先生舉著尺,繞到謝津渡後背量他的肩寬,再低頭在紙上記下數字。
“您肯定記錯了,我小時候才不高興看他,”周景儀講完,不忘拉自己老公幫腔,“謝津渡,你說,我小時候,到底有沒有喜歡你?”
謝津渡隨即默契地和老先生說:“您誤會了,月月沒喜歡我,都是我在暗。”
周景儀抬頭強調:“方爺爺,您看,真相大白了吧。”
方搖搖頭:“津渡從小就是個怕老婆的,你說一他肯定不說二。”
謝津渡輕笑一聲:“您講對了,我現在也怕老婆。”
這下子,周景儀耳朵臉頰臊得更紅了,只好找別的話題:“方爺爺,我們什麼時候能來拿服?”
方將寫著尺寸的紙撕下來,夾在他們選的布料上,折疊整齊,“我這里不能催工期,你留個號碼,做好了你。”
周景儀特別待:“那您得趕在二月二完工才行,我們年輕人都講就儀式。”
老先生無奈嘆氣:“我這都過退休年齡了,還要被你們這些小輩催著討生活。”
周景儀調皮道:“您是過了退休年齡,可一件服的手工費要五位數呢,那可不得累一點嗎?”
從小店出去兩百米,忽然下起了雨。
梧桐巷屬于歷史街道,車子不讓進,他們的車停在很遠的地方。
謝津渡匆匆拉上到廊下躲雨。
周景儀抱著胳膊,對著珠簾似的雨幕抱怨:“早知道就帶把傘過來了。”
“我倒是很喜歡下雨。”謝津渡說。
“下雨哪里好?冷颼颼的。”今天的天氣預報一點也不準。
謝津渡走過來,輕輕握住的手說:“下雨本來不好,但是和你在一起,暴雨也像艷天。”
因為這句話,心變好了許多。
長廊外面就是綠茵河,雨點落在翠青的河面上,暈開層層漣漪,綠玉一般。
沒來由想起《小團圓》里的句子:“寧愿天天下雨,以為你是下雨不來。”
如今,他們天天見面,下點雨好像也沒有什麼關系。
勾住他的小拇指說:“回頭再給你配輛車,我車庫里的那些車太花哨了,不適合你。”
“為什麼要準備這麼多?”謝津渡問。
手去接瓦楞上滴落的雨水,說話聲溫溫的:“因為我上一次的人生規劃出錯了,這次不想再出錯。”
心里還藏著一句話:我想重新把你規劃進我的人生里。
沒說出來,是想給自己留點余地,沒勇氣再像十幾歲那t樣橫沖直撞。
謝津渡走過來,抱了一下:“這次肯定不會出錯。”
靠在他心口發愣,真的不會出錯嗎?
擔心他會恢復記憶……
到時候,眼前的這一切都是空中樓閣。
*
三兩場小雨過後,北城氣溫回暖,徹底步春天。
二月初二,謝津渡穿上定制的西裝和周景儀一起去周氏上班。
進公司前,周景儀忽然對說他:“你的戒指太容易暴份了,先摘下來,免得大家八卦我們的關系。”
在謝津渡的思想觀念里,婚戒一但戴上就是一生一世不能摘的,那代表著永恒和忠誠。
他蹙額問:“你不想讓人知道我們的關系嗎?”
“嗯,暫時不太想。”剛結婚就帶著老公來開後//門,被公司里的人知道肯定不太彩,還是先低調一點比較妥當。
謝津渡沒有看出的這層心思,只以為顧慮著旁的事。
不公布份,或許是為了方便將來離婚跑路……
他心里悶悶的,一陣刺痛,到底還是聽話地摘掉了婚戒。
鉑金戒指收在心口袋里,像一刺扎在那兒。
趙文麗今天不在公司,周景儀帶著他徑直去了人事部辦理職手續。
期間不忘待:“把我辦公室旁邊的小辦公室撥給謝書用。”
讓謝津渡做自己的書,除卻想和他親近之外,當然也有別的考量。
做周家婿的人,不能不懂經商,他們將來是一條船上的人,他不能拖後。的丈夫,腦子里不能只裝著。
做的書,給打下手,算是一條捷徑。
謝津渡很快明白了妻子的用意——
有意掀開自己的世界,讓他進來。
這說明,潛意識里是想與他共度余生的。
意識到這點,摘婚戒帶來不適,忽然淡下去許多。
十一點半,助理敲門進來,送來了今天的孕婦餐。
周景儀隨即用線把謝津渡到了辦公室,
進門後,賊兮兮地把總經辦大門關上了。
謝津渡笑了下,敞在沙發上坐下。
從早上到現在,這悉的一幕,已經上演過好幾遍了。
周景儀到他旁邊坐下,和他著,滴滴問:“都過了一早上了,你想我沒有?”
謝津渡說:“九點鐘開早會的時候,我們不是見過,你還過我的手。”
夸張地挑了挑眉反駁:“那都過去兩個多小時了。”
謝津渡又說:“十點鐘的時候,我也進來過,你親了我的。”
周景儀裝作一副可憐的模樣:“那也過了一個半小時了。”
謝津渡再次開口:“十一點,你說要喝咖啡,喊我進來,了我的腹。”
周景儀臉紅耳赤,清了清嗓子:“哎呀,我那不是不自麼,你這人怎麼這麼斤斤計較?”
謝津渡陷在沙發里,一副任人魚的模樣:“說吧,這回又打算怎麼揩我油?現在要服嗎?”
“誰要揩你油啦?”把辦公桌上的餐袋拎過來,遞給他說,“我是想讓你幫我吃一點孕婦餐。”
“這回這麼純潔?”他不信。
周景儀氣鼓鼓道:“我本來就很純潔,是你思想不純潔才對。”
謝津渡笑:“嗯,是我不純潔。”
周景儀打開餐盒,催促他吃飯。
他吃東西的樣子也好看,連帶著那些油鹽的寡淡菜都變得香味俱全了。
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你別只顧著自己吃啊,也喂我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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