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舷窗外面能看到倫敦城灰蒙的廓了。
干裂,手撐著下頜,靜默地淌著眼淚。
上午九點,飛機抵達倫敦機場,勉強整理好緒,給布萊恩打了個電話,之後去過海關檢查。
帶的東西很,除了證件就是些服。
從那里出來,布萊恩遠遠朝招了招手。
車子飛馳在主干道上,周景儀吸了吸鼻子和布萊恩說起話:“他現在況怎麼樣了?”
布萊恩憂愁道:“非常糟糕,這個月,他自殺了三次,要不是我們發現及時,人可能早沒了。”
“怎麼會這樣?自……自殺?他……”聲音哽塞在嗓子里,心臟像是被什麼碎了一陣陣尖銳刺痛,了,想說什麼,又吐不出半個字來,只能胡地角發抖。
周景儀無論如何也無法將“自殺”兩個字和謝津渡聯系到一塊。
布萊恩嘆氣:“去年冬天,他回過倫敦一次,那時候況也不太好,心率出現了問題,醫生說能治,可是治療到關鍵時期,他又突然要回國,醫生怎麼勸都不行,問他理由,他說想回國哄你開心……”
周景儀心口木木地疼,去年冬天正是他們鬧離婚的時候。
“他什麼時候離開倫敦的?”問。
布萊恩淡淡道:“12月21號,我記得很清楚,票是我給他買的。”
12月21號?那不就是生日前一天?
也就是說,謝津渡一回國就假扮William,和登上了游。
原來……那時候他還生著病。
傻瓜,自己病著還去管做什麼?
周景儀手捂著眼睛,聲音哽咽:“我在你的視頻里聽到……他回國後不肯吃藥,是為什麼?”
“哦,他在你邊時,可能覺到被人著,沒有發病,這點主治醫生很反對,因為……”
“因為什麼?”著瓣問。
“你不可能他一輩子。”
窗外下著下雨,布萊恩的話似一把冰冷的刀刃扎進周景儀的心臟,扯了扯頭發,捂著眼睛失聲痛哭。
布萊恩接著前面的話繼續說:“心理醫生斷定,你的意一但消失,他的病就會急劇惡化,果不其然……”
周景儀想到那天在餐廳,對他說的那番話,還有那些碎裂的餐盤聲。
那天,他肯定發病了。
他因為不放心喝酒傷心,回去看,卻又因為病得更重。
這樣的結果,無論如何都不能釋懷。
布萊恩見不得人在自己面前掉眼淚,趕忙安幾句:“這不是你的錯,沒有人會另一個人一輩子,是我哥太執拗,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哪能當作藥?你想啊,要是真能治病,還要醫生做什麼?”
周景儀沒應聲,一時哭得更兇了。
車子到了市區,布萊恩繞道去了趟謝津渡的單公寓。
車子停在路邊,布萊恩說:“我哥不在這里,不過,我答應他要去公寓拿點東西,你要和我一起上去嗎?”
周景儀點點頭。
這間公寓,曾經來過,但是沒有進過次臥。
布萊恩當著的面,打開了次臥大門,周景儀隨即被映眼簾的景象驚呆——
從上到下,滿滿一面墻都是的照片,麻麻,各個年齡段的,都是……
布萊恩聳聳肩:“拜這些照片所賜,我當初在倫敦見你第一面,就認出你是我哥的心上人。”
周景儀眼眶再度潤。
原以為分別的那七年里,謝津渡早把淡忘了,結果并t沒有。
布萊恩看著滿墻的照片說:“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寶貝這些照片,有一年,我誤打誤撞闖進來看了你的照片,被他打掉了四顆牙。”布萊恩張開,給看里的假牙,“他就是個瘋子。”
周景儀抹掉眼淚,問:“他在這里住了多久?”
“除了第一年治病,其余時間都住這里,這房子很吵,有時候大半夜還能聽到船鳴笛,不知道他喜歡這里什麼。”
周景儀心口又是一陣刺痛。
上次來的時候,還不明白,現在看來,謝津渡就是專門選在這里住。
那個傻瓜,什麼都記著,什麼都照做。
布萊恩將那些照片一張張摘下來裝進紙箱:“他讓我把這些照片帶回去,估計又是在想你。”
周景儀過來幫忙,無意間撞到後罩著紅絨布的金屬擺件,里面發出一陣輕快的電流聲:“我你。”
“這是什麼東西?”布萊恩好奇,抬手將絨布揭開。
一個真人大小的機人闖視野,他看看機人,再看看周景儀,張了O形,這機人也太像了吧,簡直是1:1還原……
周景儀剛剛無意間到了機人上的開關。
那是一個綠金屬按鈕,已經被摁掉了漆。
手,又摁了一下按鈕,機人沒有,只是機械地重復了一句:“我你。”
布萊恩繞著機人轉了一圈,沒找到旁的摁扭,早些年的定制機人,功能很簡單,這個機人貌似只會說話。
他又摁了一遍,機人又發出一聲電音:“我你。”
而且無論摁多遍,它也只會說這一句話。
不難看出,機人的主人只想聽這一句話,不想聽旁的。
反復聽一個假人說我你,布萊恩覺得有點變態。
他偏頭看了眼周景儀,發覺又在哭。
他撓撓頭,想著挽回一下自家表哥的形象,抿了抿道:“你沒來倫敦的那幾年,他對你思念過度,所以才會這樣,他其實……”
周景儀眼含淚水輕聲道:“我知道他是為什麼。”
那一刻,不僅理解了謝津渡為什麼要擺放這樣一個機人,還理解了他的偏執和扭曲。
換做是,可能也想把對方鎖在邊……
布萊恩又說:“之前,他的病總是反復發作,前年你來倫敦時,他的病才剛剛穩定下來。許多人生這個病,經過治療都能完全康復,但是有一部分人,一輩子都會被這種病痛折磨,我哥就是後面這部分人。”
那幾年,他不是不想回去找,只是不想讓看到破碎不堪的自己。
一個人就會變得小心翼翼。
人之間,恨不得把一切好的事拱手呈給對方,恨不得一生都在盛夏中燃燒——
熾熱、明亮、閃閃發……
可是,只要有的地方就會有影。
從小到大,只在謝津渡上看到了,從沒看過他的另一面。他不是沒有,只是藏得太小心,狡猾地騙過了。
如果不是因為喜歡,他不必這樣。
從前,會生氣,現在只覺心痛。
周景儀咽了咽嗓子,平靜開口:“現在能帶我去見見他嗎?我很想念他。”
*
三個小時後,布萊恩載著周景儀到達了湖區。
當記憶里的那幢獨棟小樓,出現在視線中時,周景儀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跳下車問:“謝津渡在這里?”
布萊恩有些驚訝:“他帶你來過這里?”
周景儀想起往事,淡淡微笑:“來過。”
剛剛秋,天氣暖和,小院里開著大片大片的向日葵和藍繡球,空氣里飄散著花朵的香氣。
小院往前不遠就是溫德米爾湖,湖水平靜,倒映著頭頂碧藍的天空,沿湖種著不高大蔥翠的山櫸樹。
謝津渡坐在其中一棵樹下,他穿著一件T恤,從這里只能看到他清瘦的背影。
周景儀認出是他,腳步卻仿似讓膠水黏住,再也不敢向前邁步。
還是布萊恩先打破了平靜:“哥,你快看看,是誰來了?”
謝津渡往後看了一眼,整個人呆住,是,來了湖區。
“月月……”他蹙著眉,臉蒼白如紙,瓣輕,眼中除卻驚訝只剩恐懼。
周景儀著他,嗓音干:“我很想念你,謝津渡。”
男人聽到這句話,慌地站起來,他先是整理頭發和領,再巍巍躲到了一棵山櫸樹後面。
周景儀慌忙追上前去。
他站在樹後面,大聲制止:“你別過來,我現在很丑,會嚇到你。”已經夠討厭他了,他不想更討厭他。
周景儀看不到他的臉,只能看到他抖瘦削的肩膀。
一步步走近,踩碎滿地金黃的落葉。
眨眼間,到了他面前。
斑駁的樹影落在臉頰上,的眼睛里倒映著細碎的。
男人還想跑——
周景儀手一把摟住他的腰,埋頭扎進他懷里:“不許躲我,我不嫌棄你丑,你變什麼樣子都沒關系。”
男人怔住,他結滾,半晌不敢,生怕這是夢。漸漸地,他聞到了頭發里的香氣,那種味道令他暈眩栗。
周景儀悶在他口,甕聲甕氣地說:“謝津渡……我來了,對不起,我才來,我不知道你病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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