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淮津目視前方,那雙幽邃的眼似遙遠深海,洶涌,也靜默,“因為我跟了這個案子十年。”
十年,他說得輕描淡寫、雲淡風輕。
可人生能有幾個十年?
他剛鋒銳的外殼之下,是他為結束這場罪惡付出的十年青春。
舒晚怔怔著他,一時心生慨。
因為跟了十年,所以他要跟到底。
龍氏家族的非法活橫軍、政、商三大領域,勢力龐大,角深遠,幾乎波及全球半數國家,是一張無形巨網。現在主力雖然被抓,但其分散出去的支流仍在逍遙法外。
尤其是新繼承人龍影還在,那些被打散在各地的殘影便像到某種召喚,瘋狂聚攏,試圖再次力挽狂瀾、東山再起。
匪夷所思的是,各方勢力都在對其圍追堵截,可這龍影,竟然還能神得不半截尾,至今無人知其蹤影。
可見,這背後的水之深,不是舒晚能想象的。
那時候并不知道,不知是出于對孟淮津個人的保護還是別的什麼,上面已經明確給出指示,關于龍家後面的事,讓他把手里掌握的信息全數移給侯宴琛。
也就是說,案子由侯宴琛接管,孟淮津將不能再干涉。
奈何沒幾個人能摁得住這位爺,即便明面上是侯宴琛接管,暗地里,他仍在對這條線窮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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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北城已經有了冬的味道,月影蒙在厚厚的雲層里,風掃落葉,夜間生涼。
晨曦福利院坐落在郊外,籠罩在秋末的蕭索里,孤寂,怪異。
孟淮津將車悄無聲息泊在路邊,側眸看舒晚,本想問是要跟他去,還是在車里等,又堪堪止住。
不是會安安分分坐以待斃的人。
“當初選專業怎麼選新聞傳播,而不是刑偵推理類?”下車前,他平靜地的聲音悠悠然響起。
“您覺得,我有這方面的天賦?”彎著腰笑瞇瞇的樣子。
被的笑融化,他睨著,不算違心道:“有天賦。”
舒晚解開安全帶,沉默片刻才說:“一開始是想選的,但也擔心以後政審會過不了,所以就選了新聞。當時想著,如果我選新聞,就算電視臺去不了,至還可以進民營。只是,我沒想到後來的政審居然能過。”
那一刻心底就有了個大概猜測,父母無罪。
五年前出分數報志愿的那陣子,正是他要提前訂婚,他們的關系在冰點來回跳躍的階段。
孟淮津知道選了新聞,之所以沒干預,是覺得這樣也好,至能遠離是非。
誰曾想……終究還是踏進了這個深淵漩渦。
孟淮津今晚是單獨行。
繼上次爛尾樓營救之後,舒晚再次見識到了他的英姿颯爽的一面。
福利院外圍的鐵網他說拆就拆,高高的圍墻,他只是簡單幾步就輕松翻上去,而且,背上還背著八爪魚一樣的。
“男友力棚喲。”趴在他寬大有力的背上吹著彩虹屁。
孟淮津巧妙地避開巡邏,準確地找到福利院的宿舍,輕笑,表示跟不上年輕人的雀躍思維。
“這麼強壯,你肯定能馱著我坐俯臥撐。”喋喋不休,在他耳邊說悄悄話,“哪天試試好不好呀?”
馨香馨香的熱氣灌進耳,孟淮津渾一,匪里匪氣瞥著,視線玩味:“馱著有什麼意思?”
略頓,他接近無聲:著你做俯臥撐更有意思。
“………”花式武劍,被他一招KO,算是知道,贏不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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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大樓坐落在一片林蔭,舒晚從孟淮津的背上跳下來,跟著他一起慢慢靠近一道窗戶。
夜晚的風過隙,將里面的窗簾輕輕吹起。
舒晚被里面的畫面震住良久,一時不知道用什麼話去形容。
孟淮津的臉也寒到極點,低聲問:“們穿的,都是些什麼服?”
舒晚著怒氣,說左邊那排,穿的“僕裝”,右邊那排,穿的是“JK的水手服”。
室,十來個穿著暴的未年,對著直播間鏡頭,在裝扮得五六的燈下,舉著牌子,扭腰,說話夾子音:
“第一次舉牌,有點張,寶寶們有愿意支持的嗎?”
然後就有人打賞,打賞完後,要求們按指示做作……作的骨程度,據打賞的錢多錢而定……
整個直播畫面簡直震碎眼球。
最令人窒息的是,們都是自愿的!自愿為了暴利而無底線。
只看了個大概,舒晚便要求回車上。
兩人于是原路返回。
坐上車的同時,孟淮津接到電話:“老大,查到他們直播的平臺了。”
“盯著,這里只是冰山一角,”孟淮津冷靜低沉,“莊清禾還有更大的市場,這次,一定要將釘在監獄里。”
他掛斷電話,看見舒晚正埋頭用用手機寫材料。
新聞講究時效,在路邊、在車里整理一手資料,是每個記者都應該備的基本功。
目的就是要將一手資料搶先發出去,爭當第一。
但這次的事非同小可,舒晚并不打算發出去,只是心有悟,先編輯好材料。
孟淮津靜靜著工作中的,目直直,像火苗,像線,冗長的,熱熱的。
舒晚邊低頭飛快打字,邊說:“這個行業,已經形了一條完整又的產業鏈,很難打擊干凈。”
“他們有微信群,有專門的服務老師,有開拓市場的獵頭,而且還按照正規公司去運營。”
“有的孩子剛上初中,一個月就能賺好幾千,便因此看不起家長給的那點生活費,慢慢由此,荒廢學業,走上一條不歸路。”
“我見過有個夸張的,是個小孩,很長,直播時斜著撐,戴著充滿極致的絨帽子,直播講明心學——躲天意,避因果,萬般枷鎖困真我;順天意,因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說到這里,舒晚離開手機屏幕看向孟淮津:“而且,直播的大標題是‘看詩,別看’,您說可能嗎?”
低聲嘆氣:“這個現象最大的危害,不是用來牟利。”
“而是這些黑產業鏈把市場投到了沒有分辨能力的未年、甚至是兒上,導他們做出一些對自己心危害極大的行為,短暫的獲利讓他們,甚至其家長都沒有意識到後果的嚴重,長此以往,不敢想象。”
“當然,不是說只要穿這些裳,就不雅觀什麼的,我個人不對二次元里的角裝扮持任何看法。但是,孩,就應該有孩的服飾,而不是刻意化、骨化。”
“歸結底,背後的黑產業鏈罪大惡極,披著福利院心人皮的莊清禾,更是罪大惡極。”
孟淮津降低車速,側眸看,五年,真的能改變太多事,太多人。
“你跟這條線多久了?”他輕聲問。
“有些月份了,”說,“還沒來北城就開始追蹤了。”
也就是在東城剛上班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這個現象了。
“舒記者,當之無愧。”孟淮津由衷夸贊。
舒晚編輯完文案,放下手機,發現他們已經離開了福利院。
“跟我績效掛鉤的!”淡笑,繪聲繪說,“臺里有幾個同事,比我卷多了。為了蹲一家黑診所,已經偽裝乞丐在附近要兩個月的飯了!”
孟淮津在黝黑的眼睛里,看見了暈,溫暖,堅定,誓死捍衛……
跟孟嫻是一類人——熱并忠于自己的職業,愿意為之付出。
那顆熾熱滾燙的心,任何時候都像一太——剛直,純潔,不容有一雜質參和。
上說著做日和尚撞日鐘,在其位謀其職……實則,可以為正義而生,也可以為正義而死。
這一刻,孟淮津不知是該欣,還是該擔憂。
回程路上,路過城郊結合,路燈昏暗,前方夜漆黑。
孟淮津看了眼左側的反鏡,接著,不聲抬眸看向後視鏡。
剛才只顧聽舒晚做工作匯總,沒注意到後面兩輛刻意擋住車牌的路虎是什麼時候跟上來的。
看那陣勢,是打算左右夾擊,圍困他的紅旗。
“晚晚。”孟淮津冷靜地喊一聲。
他不常在正經的時候用這個稱呼喊自己,舒晚抬眸看過去。
“調一下安全帶,彎腰蹲下,盡量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