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舒晚遇見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那篇文章發布後,反響出乎意料地熱烈,卻也引發了激烈的爭議。
網絡上的聲音此起彼伏,評價呈兩極分化。
一方網友覺得,當下“辣瘋”現象確實過于夸張,呼吁家長和社會階層,應該引以重視。必要時,國家要著干預。
另一方網友則持相反態度,把這件事上升到“人權”“穿自由”“公民的基本權利”等等層面。
總之,一句話總結就是,公民有穿自由權,難道因為變態殺手專挑碎花下手,就要止所有人都不穿碎花嗎?
最後,這些人將矛盾直指發表這篇文章的記者——舒晚。
一時間,最難聽的話,最惡毒的罵聲,臭蛋爛菜葉似的,通通砸到上。
文青開解說:“別理,你做的是對的。不難看出,反方網友這種顧左右而言他和模糊重點的言論,絕大多數來自于利益損的產業鏈背後的人。”
“之所以罵你,是因為,你的言論,損害了他們的利益。”
文青還說:“就算是當年出‘地油’的那位前輩,也沒攻擊。生活在網絡時代,想要為一名出的記者,就得承這些輿論力。所以不必理會。”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人非草木,怎能真的做到完完全全無所謂。
舒晚因此萎靡了兩天,不過後來想通了。
為什麼要嘗試去討好每一個人呢?做不到的,永遠有人會不喜歡你,而且理由千奇百怪。
他可以不喜歡你的面貌,不喜歡你說話的樣子,不喜歡你吃飯的樣子,甚至是可以不喜歡你走路的樣子。
所以為什麼要去討好這些人,為什麼要得到這些人的認可?
大可不必,討好自己就行。
因為有些人的角度,永遠刁鉆到你用腳趾頭想,都想不出他是怎麼關注到的那個點。
總而言之,上班哪有不發瘋的。
有天舒晚回到家,孟淮津發現過于頹然,詢問怎麼了。
兩眼直直地盯著鏡子里的自己,木訥地問:“領導,你還喜歡現在的我嗎?”
男人半邊眉微挑,在思考這又是什麼他不知道的屬于年輕人獨有的靈魂拷問。
果然,下一句便是:“我承認我長得還行,但您要是看上了上班的我,那我真的是沒法理解。”
“………”孟淮津當即拿起電話,打給文青,給請了兩天“病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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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事便是,年度記者培訓大會在西城舉行。
臺里要求新來的記者分為兩批次前往培訓,舒晚是第一批次過去的,為期一周。
西城作為一座厚重底蘊的歷史名城,幾朝古都,人文薈萃,古韻悠長。
舒晚是第一次去,對什麼都到新奇。
某天,參加完培訓後跟朋友出去逛街,一不小心就逛到了忘我的境界,也忘了給孟大領導發定位匯報行蹤。
孟淮津的電話打進來時,正在一家非常有格調的、古香古的手工圍巾店里挑東西,沒聽見包里的手機震。
西城的冬天遠比北城冷,舒晚去的時候雖然沒有下雪,但氣溫已經很低。
看中了條灰白的圍巾,上去的、暖暖的。
原本想買給孟淮津,一聽老板娘說是款,就更喜歡了,果斷要了兩條。
老板娘去裝圍巾的間隙,舒晚往二樓的窗邊挪步,打算看看西城的夜景。
誰知,意外就發生在此時。
記得自己并沒蹭到那撐窗戶的竹竿,但就因為的靠近,那竹竿突然就松了……
舒晚心嘆一聲不好,猛地往下看去,梆梆的竹竿已經從天而降,砸向了人來人往的街頭,準確來說,好像是落到了一位行人的肩上。
人怎麼能闖這麼大禍?!
而比這更致命的是,上一次因為撐窗戶的桿子掉下樓砸中行人而產生故事的……還是潘金蓮和西門慶!
不過當時舒晚沒心思想這些,第一反應是踏踏踏跑下樓,確認有沒有傷到人。
于燈火闌珊的長街上,舒晚看清那人是誰的瞬間,呼吸頓時僵滯,有好幾秒都沒說出話。
“遇見鬼了嗎?”蘇彥堂睨著僕僕風塵的臉,察覺到眼底蔓延的驚惶,低著嗓音問。
孟川說他家是西城的,舒晚這才想起。
數九隆冬,蘇彥堂著一襲灰大坐在椅上,眼底始終含著風清月明的笑,仿佛即便是山崩地裂,也能在他的笑里煙消雲散。
看了眼落在地上的桿子,又看了看他。
“是覺得我很丑,還是覺得我沒西門慶好看?”
“……”
他這張臉,完全能讓人忽略他腳不便的事實,一點兒都不丑。
可他口中“西門慶”這個名字,聽上去實是在沒多正經。舒晚突然覺得,剛才就應該砸到他才好,砸重點。
下一刻,蘇彥堂就輕笑,“讓我猜猜你在想什麼?這人看著斯文,怎麼這麼浪,怎麼不砸死他。”
“………”
“那可能要讓你失,沒砸到我,只是打中了我的椅背。”男人的睫不長不短,非常濃,跟對視時,真摯虔誠得人匪夷所思。
收回思緒,舒晚這才淡淡沖他頷首:“抱歉蘇先生,如果真的有砸到,我現在就帶您去醫院做個檢查。”
那邊微微挑眉,雲淡風輕:“不你瓷,真沒傷到。”
這時,樓上的老板娘趴在窗戶上問還要不要那兩條圍巾。
舒晚答說要的,躬去拾起那竹竿,再次向蘇彥堂點點頭,轉準備離開。
“你是不是還欠我一塊毯子?”他輕飄飄的聲音傳來。
上次說還他一條毯子,後來也沒機會再遇見,這事兒便不了了之。
舒晚腳步一頓,回眸掃了眼街邊攤位:“蘇先生那條毯子的價位,這里沒有。”
蘇彥堂目澄澈狡黠,“我沒那麼講究,舒小姐隨便買就行。”
旅游景區路邊攤上的披肩毯子,多是“義烏”生產,舒晚皺眉問:“您確定?”
那邊角微揚,笑得很淺,兩排牙齒白如玉,“嗯,你隨便買。”
行,舒晚于是走過去,問老板娘毯子多錢一條。
對方說,五十,不講價。
正要刷二維碼付錢,後的管家便把椅推了過來。
“三十。”蘇彥堂慢條斯理地開口講價。
“………”
舒晚側眸看他一眼,男人的側臉籠罩在影里,看不清神,就覺很接地氣很市井的樣子。
老板娘說三十買不了,得再加五塊。
蘇彥堂說那不要了,下家再看看。
“哎等等,拿去拿去。”老板娘生怕這單生意黃了,著急忙慌扯下個紅塑料袋,把那條三十塊錢的毯子往里一塞,練地打上結,遞過來。
舒晚第N次無言以對,默默地掃二維碼付款,然後把紅塑料袋遞到蘇彥堂面前:
“這可是蘇先生自己要的,別下次又出爾反爾說,太便宜,讓我重新買。”
男人接過,對上拒人千里也難掩盈盈水的瞳孔,最後落在嫣紅的淚痣上,片刻才錯開視線。
“不會。”
舒晚第三次淡淡頷首,轉踏上木梯,上去取那兩條圍巾。
等再下來時,蘇彥堂已經離開,卻沒走遠。
人來人往的長街上燈火依舊,站在那里,還能聽見椅在歷史悠久的石板路上發出輕微響聲。
舒晚沒多做停留,轉往另一頭走去,找到在旁邊商店逛的同事,一起回了酒店。
關上房門,把圍巾放在桌上,便著急忙慌拿出手機,準備給孟淮津打電話,就看見有十個未接來電。
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只覺要完蛋!
屏幕一亮,手機震,舒晚幾乎是秒接。
“舒晚。”孟淮津的聲音冷似不知什麼時候會驟降的暴風雪。
“剛剛在逛街買東西,沒聽見手機震。”低聲解釋,“也忘記發定位了,對不起呀領導。”
那頭并不買撒賣萌的帳,意味深長“哦?”一聲,“買了什麼?”
“兩條圍巾,款的。”彎著眼睛匯報,“再過兩天就回來啦,一定會趕在我生日前回來的。”
“是嘛?”
電話那頭,孟淮津有一搭沒一搭地著派去保護的警衛員發過來的街邊錄像,反復觀看跟那個瘸子一起在街邊挑圍巾的畫面,目如鷹如隼,犀利又鋒銳:
“是給我買的,還是給蘇彥堂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