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為此子家境艱難,卻有幾分真才學與風骨,這才多加提攜。
誰曾想,他竟是個如此識人不清、眼盲心瞎的蠢!
為了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庶,竟敢如此欺辱他的掌上明珠!
“豈有此理!”
裴守勤氣得在原地踱步。
“欺人太甚!真當我裴守勤的兒是任人拿的柿子嗎!”
他對謝奕修的賞識,在這一刻,化為烏有。
“爹爹……”
裴輕窈拉了拉父親的袖,輕聲勸道,“您別氣,這事……”
“不關旁人的事,是兒自己的老病犯了,在國子監吹了點冷風,才這樣的。”
不想在此刻,將謝奕修推到父親的對立面。
前世的慘劇,讓明白了一個道理,遠離謝奕修,保平安!
可越是這麼說,裴守勤便越是心疼。
他的兒,何時過這等委屈?
不過,裴守勤也看得明白,兒這是擺明了不追究謝奕修。
只好嘆了口氣,轉過去,揮了揮手。
“知道了,你好好歇著,張太醫馬上就到。”
另一邊,謝奕修的馬車里。
沈玉如靠在一邊,謝奕修面無表地坐在另外一邊。
“奕修哥哥,你是不是還在生裴小姐的氣?”
小心翼翼地抬起頭,試探著問。
“都怪我,若不是我,你和裴小姐也不會……”
謝奕修沒有看,腦子反復回放著同一個畫面。
是裴輕窈靠在陸景殊懷里的那一幕。
一無名火在腔里橫沖直撞,燒得他五臟六腑都泛著疼。
“奕修哥哥?”
沈奕如抱著他的手臂搖晃了一下。
沈玉如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他垂眸,看著梨花帶雨的臉,心中那煩躁愈發濃烈。
“無事。”
他淡淡地吐出兩個字,將自己的手臂從懷里了出來,語氣里聽不出一緒。
“到了,你進去吧。”
他沒有下車,只掀開車簾,冷淡地看著沈玉如的丫鬟將扶了下去。
沈玉如還想說什麼,可對上他那雙毫無溫度的眼,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嚨里。
馬車調轉方向。
車廂,只剩下他一人。
他告訴自己,裴輕窈不再糾纏,是好事。
他本就厭煩了的驕縱無知,厭煩了整日追在後。
如今與他劃清界限,正合他意。
可為什麼……
為什麼口會悶得這麼難?
只要一閉上眼,就是靠在陸景殊懷里的樣子。
“停車。”
他忽然冷聲開口。
趕車的墨珩,立刻勒住馬韁。
“公子,怎麼了?”
謝奕修沉默了片刻。
最終還是沒住心底那異樣的緒,沉聲道,“你去一趟丞相府附近,看看,有沒有什麼靜。”
墨珩愣了一下。
隨即了然,卻不敢多問,恭敬地應道,“是,公子。”
看著墨珩離去的背影,謝奕修煩躁地閉上眼,靠在車壁上。
他只是,想確定裴守勤會不會因此事發難罷了。
對,僅此而已。
翌日,天大好。
相府後花園的暖亭里。
裴輕窈氣已經恢復如常,正捧著一碟子桂花糕,與的小叔裴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小叔,你這緋裳,配上你這把紫玉扇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哪家戲班子的頭牌跑出來了呢。”
裴輕窈起一塊糕點,笑得杏眼彎彎。
裴越唰地一下打開扇子,風流倜儻地搖了搖,渾不在意地笑道,“你懂什麼,這風雅。不像你,整日不是藍就是白,寡淡得很。”
“我樂意!”
裴越笑嘻嘻地問:“昨天怎麼樣啊?”
裴輕窈一愣,提起昨天的笑容散去。
“小叔,以後不要再把我和謝奕修湊在一起了!”
裴越擰眉。
“怎麼?他欺負你了?”
裴輕窈正要說,裴越卻挑了挑眉,識趣地站起,拍了拍裴輕窈的腦袋。
“行了,你的夫子來了,小叔我先溜了。”
裴輕窈臉上的笑徹底淡了下去,連看都懶得看謝奕修一眼,只低頭繼續小口吃著桂花糕。
謝奕修走到面前,將一本冊子放在石桌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看到紅潤的臉頰和悠閑自得的神態。
他語氣公事公辦,聽不出喜怒。
“這是今天的功課。”
冊子封面,赫然寫著《歷朝策論集要》幾個大字。
裴輕窈的作一頓。
隨即,便聽到他那清冷的聲音,狀似不經意地補充了一句。
“看來裴小姐恢復得不錯。”
他的目落在上,帶著幾分審視,幾分說不清的復雜緒。
“有寧國公世子照料,果然不一樣。”
這話里帶著的酸意,尖銳得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裴輕窈終于抬起了頭。
放下手中的糕點,用帕子慢條斯理地了手指,然後才拿起那本策論集。
沒有去接他的話茬,只淡淡地開口。
“不勞謝公子掛心。”
輕飄飄的一句話,像一團棉花,打在了謝奕修蓄滿力道的一拳上,讓他心頭一滯。
翻開書頁,里面麻麻全是治國安邦的策略,每一篇都是前世最頭疼、最不擅長的領域。
裴輕窈忽然笑了。
合上書,抬起那雙清凌凌的杏眼,平靜地向他。
“謝公子,授課就授課,夾帶私貨就沒意思了。”
將那本策論集往他面前輕輕一推。
“這題我不會,你直接講吧。”
將那份疏離又客套的公事公辦,原封不地,還了回去。
謝奕修一瞬間被噎住。
他準備了一肚子的冷言冷語,卻沒想到,本不接招。
就這麼坦然地承認自己不會,然後把問題又拋給了他。
謝奕修的臉,一寸一寸地沉了下來。
俊的面容上,風雨來,放在側的手也悄然收。
半晌,他從牙里出幾個字。
“好,那就從頭開始講。”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
氣氛冷得能掉下冰渣子。
他講一句,便在紙上記一句,全程低著頭,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沒有了從前刻意捧著書本,敲開謝府的門時,“奕修哥哥,這個字怎麼念”的聲語。
也沒有了寫兩個字就拽他袖時,“奕修哥哥,我手酸了,你幫我”的撒。
這種覺,比追著他跑時更讓他心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