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大學士,新科狀元郎傅承安,一青服,緩步而來。
他後跟著兩個小廝,手里抬著一個沉重的樟木箱子。
“知道你這里缺些鎮店之寶,我特意從家中書庫里,尋了幾部前朝孤本。”
傅承安看著裴輕窈,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欣賞與重,“賀你開張大吉。”
“哇——”
人群又是一陣。
前朝孤本!
那可是有價無市的寶貝!
一個送出千金難求的名家牌匾,一個獻上無價之寶的前朝孤本。
一個鮮怒馬,一個溫潤如玉。
一左一右,如同兩尊門神,將裴輕窈護在中間。
京中貴們看得眼睛都紅了。
這裴輕窈是何等的好命!
前腳剛踹了神仙公子謝奕修,後腳就有寧國公世子和狀元郎表哥保駕護航!
而們艷羨嫉妒的對象,只是淺淺笑著。
街角,一輛不起眼的黑馬車里。
謝奕修死死地盯著那道被眾人簇擁的月白影。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
得知今日書舍開業,他不顧一切地趕了過來。
他想見。
他必須跟解釋清楚!
謝奕修推開車門,不顧墨珩的阻攔,徑直朝著那熱鬧的中心走去。
他一出現,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一瞬。
那些方才還在高聲談笑的人,都像被按了暫停鍵,齊刷刷地將目投向他,眼神里充滿了鄙夷、探究和幸災樂禍。
謝奕修像一抹不合時宜的影,闖了這場盛大的慶典。
他看不見旁人,眼里只有那個日思夜想的影。
“裴輕窈……”
他剛一開口,想朝走去。
“站住!”
陸景殊一個閃,擋在了裴輕窈面前,眸中殺意凜冽。
“謝奕修,你還敢來這里?”
傅承安也上前一步,與陸景殊并肩而立,神清冷。
“謝公子,此地不歡迎你。”
一文一武,兩座大山,再次將他死死攔住。
謝奕修仿佛看不見兩人,他繞過兩人,目固執地落在裴輕窈上。
“裴輕窈,你聽我解釋,簪子的事,真的不是……”
“王掌柜。”
裴輕窈終于開了口。
卻是看都未曾看他一眼,只淡淡地對著旁的掌柜吩咐。
“若是有人在此尋釁滋事,擾生意,直接報理。”
竟然,將他視作一個鬧事的無賴?
周圍的指指點點和竊竊私語,像水一般涌來。
“嘖嘖,臉皮可真厚啊,都鬧這樣了還敢上門。”
“就是,想害人家斷子絕孫,現在又來裝什麼深?”
“活該!裴大小姐做得對!”
曾經被譽為京城第一公子的謝奕修,此刻,狼狽得像一只喪家之犬。
“謝公子,請吧。”
陸景殊後的侍衛阿禾和姜暮上前,做了個請的手勢,眼神卻冰冷如刀。
謝奕修站在原地,一不。
他盯著裴輕窈,似乎想從那張平靜的臉上,看出哪怕一一毫的不忍。
可是沒有。
什麼都沒有。
最終,他在眾人鄙夷的目中,被請了出去。
那背影,蕭索又難堪。
夜深人靜,長樂街的喧囂漸漸散去。
聞香書舍的伙計們送走了最後一批客人,開始收拾門板,準備打烊。
一道頎長的影,從街角的影里,緩緩走了出來。
謝奕修在外面,等了一整天。
裴輕窈送走陸景殊和傅承安,正準備上自家的馬車,便看到了門口那個孤寂的影。
腳步一頓,隨即像是沒看見一般,繞過他,就要上車。
“裴輕窈。”
謝奕修上前一步,擋在面前。
“對不起。”
他看著,艱難地開口。
“簪子的事,我已經查清了。是我疏忽,讓你了委屈。”
裴輕窈的作停住了。
終于抬起眼,看向他。
那雙曾經盛滿了慕與星的杏眼,此刻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映不出他半分狼狽的影。
只是淡淡地,吐出三個字。
“知道了。”
謝奕修的心,猛地一沉,像是墜了無底的深淵。
他急了,上前一步,想抓住的手,“我真的不知道,我若知曉里面有……”
“謝奕修。”
裴輕窈打斷他,聲音里沒有一溫度。
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平靜的眼,終于有了一波瀾,卻是化不開的疲憊與疏離。
“簪子的藥是不是你放的,對我來說,已經沒有區別了。”
“結果,都是一樣。”
“我們之間,就這樣吧。”
像是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語氣輕得像一陣風,卻重重地砸在謝奕修的心上。
“就當從未認識過。”
說完,再也不看他一眼,轉錯而過。
在錯離開的瞬間,謝奕修猛地手,一把攥住的手腕!
的手腕纖細,帶著一涼意,他卻像是用盡了全的力氣。
裴輕窈掙了一下,沒掙開。
蹙眉回頭,眼中閃過一不耐。
謝奕修卻死死地盯著,眼底翻涌著幽暗的、瘋狂的緒。
他一字一頓地問:“華昭寺的事,也當做沒有發生過嗎?”
華昭寺……
裴輕窈的心,像是被針尖狠狠刺了一下,泛起麻麻的酸。
那次的事本就是個意外。
不過,說到底,是理虧,心里其實還有那麼一的愧疚。
可眼下這景,這點愧疚早就被更深的怨與恨沖刷得一干二凈。
抬起眼,睨著他,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怎麼?”
“謝公子該不會是現在想對我負責吧?”
看著他瞬間僵住的臉,笑意更冷。
“還是說,你想要我負責?”
“可是我記得,”故意湊近了些,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佻地說道。
“你不是也開心的麼?翻來覆去的,要了好幾次呢。”
“真要算起來,吃虧的,好像是我吧?”
謝奕修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
這……這是裴輕窈?
雖然在他面前,一貫是大膽又張揚,可從未對他說過這麼骨的話。
趁著他分神的瞬間,裴輕窈猛地甩開他的手,快速地鉆進了馬車里。
“阿碧,走!”
“是,小姐!”
馬車轱轆轉,很快便消失在夜之中。
只留下謝奕修一個人,僵在原地,手心還殘留著手腕的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