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上眼,似乎是累極了,卻又很快睜開。
“我要見。”
“公子,這……”墨珩面難。
“您現在子……”
“我要見。”
他又重復了一遍,聲音不大,卻帶著一死也要達的執拗。
墨珩不敢再勸。
他知道,沒人能改變主子的決定。
消息很快傳到了皇帝耳中。
謝循在書房里來回踱步,眉頭鎖。
他自然不想讓裴守勤的兒和自己的兒子有過多牽扯。
裴守勤那只老狐貍,忠心耿耿,卻也油鹽不進,是他最倚重也最忌憚的臣子。
可謝奕修如今是他唯一的希,是他用來制衡朝堂、敲打楊貴妃母子最鋒利的刀。
他的要求,不能不滿足。
“罷了。”謝循最終擺了擺手。
“擬旨,就說裴家有,臨危不,救駕有功,朕心甚,特召其別院,另有賞賜。”
一紙語焉不詳的圣旨,將還在府中養傷的裴輕窈召到了這神的別院。
心中忐忑不安,不清皇帝的用意。
直到一名沉默的宮將引至一間藥氣沖天的臥房前,推開門,讓進去時,才徹底愣住了。
屋的線有些昏暗。
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那個人。
謝奕修。
不過數日未見,他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那個永遠拔如松、清冷如月的年,此刻卻只能虛弱地靠在床頭。
裴輕窈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從未見過……這麼破碎的謝奕修。
聽到靜,謝奕修緩緩抬起眼。
在看到的那一刻,他黯淡的眸子倏地亮了起來,像是黑夜里陡然升起的星辰。
“你們都下去。”
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不容抗拒的威嚴。
屋的侍和太監們對視一眼,躬退下,還地為他們關上了門。
一時間,偌大的臥房里,只剩下他們二人。
氣氛,有些詭異的凝滯。
謝奕修掙扎著,似乎想要坐得更直一些,卻牽了上的傷口,疼得他悶哼一聲,額上瞬間滲出了一層細的冷汗。
“你別!”
裴輕窈幾乎是口而出。
快步走到床邊,鬼使神差地手,拿起一個枕,小心翼翼地墊在了他的後,讓他能靠得舒服一些。
指尖不可避免地到了他滾燙的,兩人都是一僵。
裴輕窈電般地收回了手,有些不自在地站直了子。
“謝公子……找我來,所為何事?”
謝奕修沒有回答的問題。
他只是用那雙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仿佛要將的模樣刻進靈魂里。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嘶啞得像是被砂石磨過。
“對不起。”
這三個字,比之前在崖頂上那一聲,更加沉重清晰。
怔住了。
以為,他是在為連累自己被綁架,險些喪命而道歉。
下心頭那點莫名的煩,扯出一抹客套的笑:“此事與你無關……”
可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被他打斷了。
“簪子的事,”他看著,眼眶竟一點點泛了紅。
“綁架的事……”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抑的哽咽。
“所有……所有讓你委屈的事,都是我的錯。”
“是我混賬……我……”
他似乎想說什麼,卻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
他咳得撕心裂肺,瘦削的肩膀劇烈地抖著,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裴輕窈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去給他拍背,手到一半,又僵在了半空。
這個場景,太詭異了。
謝奕修是什麼人?
是前世那個眼睜睜看著家破人亡,卻連一憐憫都未曾施舍的東宮太子。
是今生對冷言冷語,避之唯恐不及的冰山公子。
可現在,他卻用一種近乎卑微的姿態,向懺悔。
眼神里的痛苦和悔恨,濃烈得不似作偽,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吞噬。
裴輕窈徹底困了。
一個人,從懸崖上掉下去,摔壞了骨頭,難道還能把腦子也摔壞了嗎?
他這番沒頭沒尾的懺悔,非但沒有讓到一一毫的容,反而像是一記警鐘,在心里重重地敲響。
事出反常必有妖。
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謝奕修嗎?
那個永遠高高在上,視如塵埃,連一個正眼都吝嗇給予的謝奕修?
裴輕窈不聲地後退了半步,拉開了兩人之間那點曖昧不清的距離。
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掩去了眸中所有的審視與戒備。
“謝公子言重了。”
的聲音恢復了一貫的清甜,卻帶著一種刻意疏離的客氣。
“你我本無冤無仇,只是被無辜卷一場謀罷了。你能平安無事,我便也安心了。”
這話說得滴水不,既撇清了關系,又顯得大度得。
他當然聽出了話里的意思。
我們不,以後也不必再有瓜葛。
無邊的苦從心底蔓延開來。
他知道,這是他應得的。
前世的他,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將推開,用最冷漠的言語,最傷人的態度,親手斬斷了他們之間所有的可能。
如今,報應來了。
他看著,那張明艷的臉龐上,再也沒有了前世追逐他時。
那種不管不顧、飛蛾撲火般的熱烈。
剩下的,只有客套、疏離。
他知道,也回來了。
這個念頭讓他心臟狂跳,又是無邊的恐懼。
但也開心還活著,他們還有機會。
可同時又懼帶著前世所有的傷痛和絕回來了。
那些他加諸在上的痛苦,如今都了橫亙在他們之間,無法逾越的萬丈深淵。
他不敢說出自己也記起了前世。
他怕一旦說出口,他們之間會徹底的沒有機會。
也怕會以為這又是另一場算計,另一個更深的陷阱。
只能慢慢來。
他必須用余下的一生,來彌補,來償還。
他下頭翻涌的腥甜,原本想說的話,到了邊,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裴家的累累白骨,死在東宮偏殿時那雙黯淡無的眼,豈是區區一句我錯了就能抹去的?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見他久久不語,裴輕窈心里那點不安愈發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