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別院書房的燭火，在賀凌雲被拖出去後，終于停止了搖曳，靜靜地燃燒著，將一室沉寂鍍上暖黃的暈。
謝奕修獨自坐在那兒，盯著窗下的棋盤，若有所思。
棋盤之上，黑白絞殺，縱橫錯，已是一片慘烈之勢。
這盤棋，是他和賀凌雲下的，也像極了他這兩世的人生。
前世，他便是那被推到明面上的白子，看似風無限，實則步步制，最終全盤皆輸，滿目瘡痍。
而這一世……
他要作那個執棋的手，在暗，靜靜地看著棋盤上的棋子，如何為了一個虛名，自相殘殺，流河。
他要的，從來不是那把龍椅，而是坐在龍椅之上，能隨心所，保護他想保護之人的權力。
那個人……
腦海中，不自覺地又浮現出那張俏明的臉，每一次想起，都帶著細細的疼。
前世，他弄丟了。
這一世，他絕不會再放手。
謝奕修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
窗外，風聲鶴唳！
這場局，可以開始了！
幾日之後。
依舊是城南別院，清冽的雪松香混著淡淡的墨香，縈繞在空氣中。
謝奕修與賀凌雲相對而坐，面前還是那盤未下完的棋。
只是棋盤上的局勢，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賀凌雲不再是前幾日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他神凝重，從懷中取出一，小心翼翼地放在棋盤邊上。
一枚質地上乘的龍紋玉佩，溫潤的白玉上，盤踞著一條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龍，一看便知是皇家之。
“一切都準備好了。”
賀凌雲的聲音得極低，一看就是怕隔墻有耳！
“綁匪，是我鎮國公府養了三十年的死士，每一個人的家命都在我手里，絕對可靠。他們會以大皇子的名義，將你綁走。”
他頓了頓，指了指那枚玉佩。
“大皇子那枚從不離的龍紋玉佩，也已經用一枚足以真的贗品調換到手。只要時機一到，這枚真玉佩，就會不小心落在綁架現場。”
人證，證，俱全。
這出戲，要做得天無。
謝奕修的目從玉佩上掃過，并未言語，只是捻起一枚黑子，從容不迫地落下，堵死了白子最後的退路。
棋局，終了。
他抬起眼，平靜的對上賀凌雲的視線，聲音冷冷的。
“告訴他們，戲要做足。”
“不必擔心我的傷。”
“只有我的傷，看起來足夠真實，足夠慘烈，這出戲，才會更加的可信。”
賀凌雲聞言，倒吸一口涼氣。
他看著謝奕修那張仙姿玉貌、蒼白得沒有一的臉。
無奈的搖了搖頭。
“謝奕修，你可真是個狠人！”
賀凌雲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
“狠起來，連自己都要往死里整！演戲而已，沒必要吧？”
他實在是無法理解。
在他的認知里，大丈夫流不流淚，就算是死，也該是轟轟烈烈地死在戰場上，而不是像這樣，用自殘的方式，去博取一個薄帝王的同。
太憋屈了！
可謝奕修只是勾了勾角，那抹笑意卻未達眼底。
“你不懂。”
他沒說出口，但那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要的，從來不是那個男人的父，那東西，虛無縹緲，比紙還薄。
他要的，是那個男人心中那一點點或許存在的愧疚。
他就是要讓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看到，他這個流落在外的兒子，是何等的孱弱可憐，無依無靠，甚至連他那兩個養尊優的皇兄都容不下他。
一個手無縛之力、隨時都可能死去的病秧子，是構不任何威脅的。
唯有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地博取同，降低所有人的戒心。
他要做蟄伏在暗的毒蛇，就必須先收起自己所有的獠牙和毒，耐心地等待著。
賀凌雲看著他眼底那翻涌的風暴，終究是沒再說什麼。
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將那枚玉佩重新收回懷中。
“知道了。”他悶聲道。
“我會代下去的。”
兩人之間，再度陷了沉默。
窗外的天，沉得厲害。
像是暴風雪，即將來臨的前奏！
果不其然。
三日後，在一場春雪中。
宮中一道圣旨，讓整個上京城都徹底沸騰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三皇子謝奕修，朕之脈，落滄海。今尋回宗室，天心懷。其人品貴重，克承大統，擇日冊封為皇太子，主東宮，以安天下臣民之心！欽此！”
尖細的唱喏聲，從皇宮一路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謝奕修！
那個前段時間還和丞相千金流言滿天飛，聲名狼藉、淪為全京城笑柄的落魄公子，竟然是當今圣上流落在外的皇子？
而且，還一步登天，即將被冊封為了太子？
這簡直比城西最會說書的先生編的話本還要離奇！
一時間，茶樓酒肆，街頭巷尾，到都是議論紛紛的人群。
“聽說了嗎？那個謝公子，居然是皇子！我的天爺啊！”
“可不是嘛！據說圣上當年微服私訪，與一民間子有，後來因故失散，這才讓皇子流落民間二十載啊！”
“嘖嘖嘖，這可真是……麻雀飛上枝頭變凰了！不，人家本來就是真龍脈！”
“那忠遠伯府這下子要犬升天了吧？聽說忠遠伯府的庶和謝奕修有婚約呢！”
“誰說不是呢！我聽說啊，那沈家庶，都開始準備嫁妝了！”
各種各樣的猜測與流言，甚囂塵上。
有羨慕的，有嫉妒的，有扼腕嘆息的，也有冷眼旁觀的。
彼時，清風苑。
一場猝不及防的春雪過後，異常的冷。
裴輕窈披著披風坐在窗邊的榻上，手中著一張描朱紅的請柬，神有些恍惚。
請柬上面的燙金大字，在下閃爍著刺眼的芒。
“茲定于三月初八，于太和殿行皇太子冊封大典，請丞相府嫡裴氏輕窈，屆時觀禮。”
的指尖，無意識地在那皇太子三個字上，一遍又一遍地挲著。
指腹下的，冰冷而堅，一如那個人的心。
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
他為太子之後，自己就徹底和他沒有關系了！
這不是一直都想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