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糕點滾落一地,甜膩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卻讓到一陣反胃。
“紫蘇!”厲聲喝道。
“小姐……”紫蘇嚇得一個哆嗦,連忙跪下。
“把這些東西,全都給我打包!”裴輕窈指著屋子里那些胭脂水和各小玩意!
聲音冷得像冰,“原封不地,給我退回到三皇子府去!一樣不留!”
“小姐,這……這不好吧?”阿碧也慌了神,“三殿下畢竟是……”
“他是皇子,就可以為所為嗎?就可以這般戲弄本小姐嗎?”裴輕窈口劇烈起伏。
“我裴輕窈不是收破爛的!他的東西,我嫌臟!”
這一夜,大雨傾盆。
謝奕修獨自站在窗前,一言不發。
墨珩站在他後,連大氣都不敢。
主子這幾日,幾乎是把心都掏出來捧到裴大小姐面前了,可換來的,卻是這般決絕地辱。
許久,謝奕修才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可有說什麼?”
墨珩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低聲道:“裴大小姐說……說您的東西,嫌臟。”
“臟……”謝奕修低聲重復著這個字,口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中,痛得他彎下了腰。
是啊,他這樣的人,手上沾滿了鮮和謀,他的心,他的,又怎會是干凈的?
他像是魔怔了一般,不顧墨珩的阻攔,抓起一把傘,就沖進了茫茫雨幕之中。
雨夜的丞相府,門森嚴。
謝奕修沒有靠近,只是遠遠地停在後門,撐著傘!
玄袍在上,勾勒出他清瘦卻拔的形。
他什麼也沒做,不求見,不叩門,只是那麼固執地站在那里,目穿重重雨簾,遙遙著裴輕窈的閣樓!
只要能這樣看著,就好。
府的靜,很快驚了裴行簡。
當他聽聞三皇子深夜冒雨立于府外時,一怒火直沖頭頂。
“簡直是胡鬧!”
裴行簡抓起一把油紙傘就走了出去。
“三殿下!”他站在府門臺階上,聲音里抑著怒氣。
“深夜風雨,殿下金尊玉貴,立于臣府門前,是何道理?這若被有心人瞧見,傳揚出去,于殿下、于我裴家清譽,皆是無妄之災!”
雨中的謝奕此刻竟帶著一近乎卑微的脆弱。
“裴侍郎,”他開口,聲音被雨聲沖刷得有些模糊。
“我只想看看,沒有別的意思。”
“看?”裴行簡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冷笑一聲。
“殿下如今想起要看了?從前我妹妹不懂事,追著殿下跑的時候,殿下可曾正眼瞧過一次?”
其實更難聽的話他還沒有說。
只是覺得現在的謝奕修了皇子,反倒開始裝深了!
“如今想明白了,不愿再與皇家有任何牽扯,殿下又何必再來糾纏?”
裴行簡的話,句句誅心。
“殿下請回吧。裴家雖然只是臣子,但也絕不會再讓兒宮,去那份委屈!”
這番話,已是說得極重,幾乎是在指著鼻子告訴謝奕修,裴家不歡迎你,更不會把兒嫁給你。
若是從前,謝奕修怕是早已拂袖而去。
可此刻,他只是靜靜地聽著,任由那些傷人的話語凌遲著自己的心,臉上卻沒有半分怒意。
他知道,裴行簡說得對。
前世,是他虧欠了,虧欠了整個裴家。
他抬起頭,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也掩蓋了他眼底那翻涌的痛楚與決絕。
守護好,守護好裴家,是他這一世,賭上命也要做到的事。
他的目落在裴行簡上。
他結滾了一下,用一種極其平靜,卻又帶著某種詭異力量的語氣,緩緩開口:
“裴侍郎。”
裴行簡皺眉,不明白他為何還不走。
“丞相大人,”謝奕修的視線仿佛穿了裴行簡,看到了某些不為人知的未來。
“近來可有……收藏前朝詩集?”
裴行簡一愣,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殿下此話何意?”
謝奕修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幽幽道,“前朝罪臣張臨風,雖是謀逆之人,但其才斐然,詩集文章,在文人墨客間被奉為至寶。聽聞,近來民間有其孤本流出,價值千金。”
“只是……”他話鋒一轉。
“有些東西,沾上了,會引來殺之禍。還裴侍郎轉告裴大人……提醒他,不要收集罪臣的詩集!”
前世,裴家覆滅的導火索,正是裴守勤收藏了一本罪臣張臨風的詩集!
此事被政敵忠遠伯沈世則捅到多疑的皇帝面前,了裴家心懷不軌的鐵證,這才引來了後續的誣陷與滅門慘案!
“你……!”裴行簡被他這番沒頭沒尾的話搞得一頭霧水,只覺得他神神叨叨,不可理喻,“三殿下還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不送!”
說罷,他砰地一聲關上了府門。
謝奕修看著那閉的朱漆大門,并未多言。
他知道,憑自己幾句話,裴行簡是不會信的。
他想,同樣帶著前世記憶回來的裴輕窈,或許,也會提醒的父親和兄長吧。
想到這里,他轉,一步一步,消失在深沉的雨夜之中。
雨聲淅瀝,敲打著雕花窗欞,如同無數細碎的鼓點,擾得人心煩意。
裴輕窈站在窗邊,指尖冰涼,一如窗外被雨水浸的空氣。
靜靜地看著那道玄影,撐著一把傘,在自家後門口越走越遠,背影被拉得頎長,最後被濃得化不開的夜與雨幕徹底吞噬。
那背影里,似乎藏著一種讀不懂的落寞與蕭索。
心口莫名地了一下,像被一極細的針輕輕扎過。
落寞?
他謝奕修也會落寞?
那個前世眼睜睜看著裴家覆滅,將囚于東宮偏殿,任人欺凌,最後連和腹中孩兒的命都保不住的男人,有什麼資格擺出這副姿態?
可笑!
“啪”地一聲,猛地合上了窗。
關什麼事!
這一世,只想護住家人,活出自己,至于謝奕修是死是活,是喜是悲,都與裴輕窈再無半分干系!
翌日清晨,雨過天晴。
丞相府,正院。
裴守勤端坐主位,慢條斯理地喝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