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奕修,”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中只剩下死水般的平靜。
“太晚了。”
“我們之間,隔著海深仇。”
“隔著裴家上下一百七十三口人命,隔著我那個……甚至還沒來得及看看這個世界的孩子。”
“只要我一看見你,我就會想起那些淋淋的畫面,想起父親和兄長們的人頭,想起我喝下毒酒時,腹中錐心刺骨的痛。”
“你讓我怎麼原諒?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去原諒?”
的聲音很輕,卻狠狠地砸在謝奕修的心上。
吸了吸鼻子,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從前,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是我癡心妄想,是我仗著家世,生生強求了那段姻緣,破壞了你和沈玉如的婚事。所以,後來,落得那個下場,我不怨任何人,是我活該。”
“可是……我的孩子沒有錯,我的父親,我的兄長,他們都沒有錯!”
“那些過往,那些鮮,我忘不掉。這輩子,我都忘不掉。”
“所以,謝奕修,放過我吧。也放過你自己。我只想離你們遠遠的,越遠越好。”
謝奕修絕地搖頭,他固執地看著:“我們還有機會重新彌補,不是嗎?我們可以……”
“算了。”
裴輕窈再次打斷他。
看著他,眼神空得可怕,用一種陳述事實的語氣,輕輕說道。
“謝奕修,我不你了。”
“也已經……不起來了。”
謝奕修渾一僵,整個人像是被走了所有的力氣和靈魂,只剩下一空的軀殼。
裴輕窈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折磨。
“今天,就當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吧。你有什麼計劃,想做什麼,都與我無關,我不會干預,也絕不會說出你的。你好自為之。”
說完,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卸下千斤重擔一般,轉,邁步,準備離開這個讓窒息的地方。
就在與他肩而過的那一瞬間——
手腕猛地一!
謝奕修扣住了的手腕。
“你放……”
剛想掙扎,呵斥的話還未出口,便覺到手腕上的力道猛地向下一沉。
接著,後傳來噗通一聲悶響!
裴輕窈的腳步頓住了,不敢置信地回過了頭。
謝奕謝竟直直地……跪在的背後。
他低著頭,烏黑的發垂下,遮住了他所有的表。
唯有那只攥著手腕的手,還在用盡全的力氣,劇烈地抖著。
低頭,看著那個跪在自己前,死死攥著手腕的男人。
前世,便是裴家滿門被屠,他也不曾為說一句話。
今生,他卻這樣毫無尊嚴地跪在了的面前。
荒唐,可笑,又……讓心頭發酸。
“你瘋了?”
裴輕窈猛地回神,聲音都變了調。
像是被燙到了一般,用力想甩開他的手。
“謝奕修,你給我起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的聲音里帶著一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驚惶。
他可是皇子!
天家貴胄,跪一個臣?
若是被旁人瞧見,傳了出去,別說裴輕窈,便是整個丞相府,都擔不起這個折辱皇嗣的罪名!
謝奕修卻像是沒聽見一般,依舊低著頭,攥著的手腕,固執得像一塊頑石,唯有那劇烈抖的肩膀,泄了他此刻翻江倒海的緒。
“我你起來!”
裴輕窈氣急,也顧不得什麼男之防,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使出全的力氣向上拽。
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平日里繡花枕頭一個,此刻卻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竟真的將他從地上生生拽了起來。
可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一巨大的力量便將卷了過去。
天旋地轉間,整個人都被他死死抱在懷里。
“窈窈……窈窈……”
男人滾燙的呼吸落在的頸側,沙啞破碎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如同夢囈般喚著的名字。
裴輕窈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
拼命掙扎起來,手腳并用地推拒著他:“謝奕修!你放開我!你個瘋子!”
“不放!”
他卻將箍得更,恨不得將進自己的骨里。
“窈窈,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還能再見到你……”
他的聲音悶在的肩窩,帶著濃重的鼻音和抑的哭腔。
“當我知道,你也帶著記憶回來的時候,我……我又是多麼的害怕。”
裴輕窈的掙扎,在聽到這句話時,微微一頓。
害怕?
他謝奕修,也會害怕?
他繼續聲說著。
“我承認,從前都是我的錯,是我傷了你的心。”
“可窈窈……我只是個膽小又怯懦的人。”
這話從他口中說出,簡直比他下跪還要讓裴輕窈到震驚。
那個運籌帷幄,視人命如草芥,將所有人都玩弄于掌之上的謝奕修,說自己……膽小怯懦?
“我只是害怕……害怕承認,我早就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歲月里,上了你。”
“我習慣了你的追逐,習慣了你的陪伴,我以為你永遠都會在那里,只要我一回頭,就能看見你。所以我肆無忌憚,我把你的好當理所當然……”
“直到失去你,我才知道,我失去的不是一個麻煩,而是我的命。”
“窈窈……”
他的聲音哽咽了,滾燙的淚水毫無預兆地滴落在的脖頸,燙得心尖一。
“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吧……求你……”
“讓我去彌補,去向我們未出世的孩子贖罪!”
裴輕窈整個人都僵住了。
孩子……
那個甚至沒來得及過胎,就隨著一杯毒酒化作水的孩子。
那是最深最痛的執念。
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從謝奕修的口中,聽到贖罪二字。
這些話,若是放在前世,哪怕只聽到一句,都會開心得瘋掉吧。
可是現在……
裴輕窈緩緩地,抬起手,抵在他堅實的膛上。
然後,用盡了全的力氣,將他一點一點地,推了開來。
謝奕修踉蹌著後退了兩步看著。
曾經冷漠如霜的眸,此刻盛滿了哀求與破碎的星,像一只被主人棄的,脆弱得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