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殿下到——”
隨著侍的聲音,整個大殿瞬間安靜下來。
裴輕窈的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
終究還是沒忍住,順著眾人的目,抬起了頭。
算日子,他們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再見過了。
殿門口,著玄蟒袍的年輕男子,正緩步走來。
他的目,越過人群,準地,落在了的上。
四目相對的瞬間,整個世界的喧囂,仿佛都離遠去。
裴輕窈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
可那一眼,短得像一場幻覺。
幾乎是在與對視的下一瞬,謝奕修便收回視線,再無半分流連。
他垂下眼簾,完地遮掩了所有緒。
而後徑直走向太子,躬行禮,作行雲流水。
“臣弟,見過太子殿下。”
態度恭敬疏離,無懈可擊!
裴輕窈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猛地收,又緩緩松開,只剩下空落落的疼。
自嘲地彎了彎角,不必再看,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臉定然不好。
自然地垂下頭,纖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挲著冰涼的青玉酒杯,目一轉,落在了自己的左側。
的左側,坐著沈玉如。
今日穿了一煙霞的襦,襯得本就溫婉的眉眼愈發楚楚人。
正癡癡地著謝奕修的背影,眼神熾熱,眼底是毫不掩飾的慕與志在必得。
裴輕窈的心,徹底涼了下去。
看來,所謂的退婚之說,不過是權宜之計,是做給外人看的一場戲罷了。
謝奕修最後會娶的,終究還是這位沈家小姐。
也是,沈家手握兵權,忠遠伯沈礪在朝中盤錯節,這對他而言,是何等重要的籌碼。
他那樣一個心思深沉、步步為營的人,又怎會為了虛無縹緲的,放棄這唾手可得的助力?
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這是改變不了的宿命。
心頭那點可笑的悸,瞬間被冷水澆得一干二凈。
裴輕窈端起面前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辛辣的果酒順著管下,帶著一灼人的暖意,暫時麻痹了心口的酸。
一杯,又一杯。
像是覺不到那酒的烈,只機械地重復著倒酒、飲酒的作。
只想用這暫時的暈眩,來抵擋那即將卷土重來的,鋪天蓋地的失落。
遠,看似與太子談笑風生的謝奕修,眼角的余卻從未離開過那個角落。
他看著那個小姑娘,像賭氣一般,一杯接一杯地灌著自己。
白皙的臉頰已經染上了不正常的紅,那雙清澈的杏眼也蒙上了一層水汽,看上去……竟有幾分可憐。
他著酒杯的指節,微微泛白。
大拇指下意識地開始捻食指的關節。
何時變得這般能飲酒了?
一個個念頭在心底翻滾,燒得他心煩意,連太子說了什麼,都有些聽不真切了。
此刻的含章殿,氣氛正詭異得很。
太子謝衍今日一反常態,對謝奕修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弟弟表現得格外親熱,一口一個三弟,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貍,言語間卻是坑,句句是試探。
“三弟在外多年,想必是苦了。如今既已歸家,往後當與孤多親近親近才是。”這話聽著是兄弟深,實則是在他表態站隊。
而另一邊,著華貴錦袍的二皇子謝文敘,則始終冷眼旁觀。
說的話也是怪氣!
“皇兄這話說的,三弟如今可是父皇眼前的紅人,書房都當自家後院似的隨意出,哪里還需要與你我親近?怕不是,我們上趕著,人家還嫌煩呢。”
一時間,幾道或明或暗的視線,都落在了謝奕修上。
他卻只是淡淡一笑,仿佛毫未覺其中的刀劍影,從容應道:“二皇兄說笑了。臣弟愚鈍,在外只求溫飽,不敢奢求其他。如今能重回天家,已是父皇天恩,唯父皇之命是從,不敢有半分僭越。”
滴水不,既捧了皇帝,又表明了自己只忠于君的態度,將兩個皇子拋來的皮球,又輕飄飄地踢了回去。
一番機鋒過罷,殿有了片刻的沉寂。
或許是到了那道灼人的視線,又或許只是巧合,在應對完兩位皇兄的間隙,謝奕修的目,再一次,不控制地飄向了裴輕窈的方向。
這一次,裴輕窈沒有躲。
正舉著酒杯,迷離的視線恰好與他撞上。
四目相對,隔著觥籌錯,隔著香鬢影。
沒有言語,卻仿佛有千言萬語在瞬間炸開。
他的眼中,是看不懂的深沉與抑,像翻涌著墨的深海。
而的眼中,是酒意熏染下的薄霧,和一來不及掩飾的凄然與決絕。
就是這一眼!
太子謝衍將這一幕盡收眼底,他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他像是發現了什麼極有趣的獵,眼中一閃而過。
下一刻,他朗聲笑了起來,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他舉起酒杯,遙遙對向丞相裴守勤的方向。
“裴相,”他聲音洪亮。
“孤素來聽聞,令嬡很是喜孤的三弟,曾是投意合,雖說後來有些誤會,但年人的意,總是真摯的。”
這話一出,滿座嘩然!
裴輕窈的心猛地一跳。
投意合?
他是在哪聽的盜版話本子?
裴守勤更是眉頭鎖,端著酒杯的手停在半空,面沉凝地看著太子,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而太子,顯然不打算就此罷休。
他欣賞著眾人震驚的表,目在面無表的謝奕修和一臉錯愕的裴輕窈之間打了個轉,笑意更深。
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重重放下酒杯。
“既是如此,”他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殿,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不如,便由孤來做這個,替父皇分憂,為三弟和你裴家牽個紅線,就了這樁事,如何?”
這話,如同一道驚雷,在裴輕窈的腦子里炸開!
“噗——”
剛送到邊的一口辛辣果酒,還未來得及咽下,便盡數嗆進了管里,引得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
嚨里火燒火燎的疼,眼淚不控制地涌了上來。
是不是喝多了?
是不是喝出了幻聽?
太子……要做?
給……和謝奕修?
裴輕窈咳得滿臉通紅,腦中一片空白,只覺得荒唐至極。
猛地抬起頭,視野里一片模糊,只能看到太子那含笑的、高深莫測的臉。
整個含章殿,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