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聲音則是不耐煩的：“我說你這小姑娘，怎麼回事？咱們書坊是上京城最大的書坊，還會差你這十幾文錢？給了就是給了，沒給就是沒給！你別在這兒胡攪蠻纏，耽誤我做生意！”
裴輕窈被這吵鬧聲勾起了幾分好奇。
起走到二樓的欄桿邊，往下去。
只見柜臺前，一個穿著淺綠襦、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正漲紅了臉，死死地抓著一本薄薄的書冊。
而書坊的掌柜，正一臉不耐煩地瞪著。
只一眼。
裴輕窈的瞳孔，便微微了一下。
那張臉……
縱然還帶著幾分稚氣，可那眉眼間的廓，都記得！
謝薇！
謝奕修那個名義上的妹妹，他養父謝欽的親生兒！
那個因為時發燒燒壞了嗓子，了個小結的姑娘。
前世，屋及烏，在得知謝奕修還有這麼一個妹妹後，曾費盡心思地去討好。
給送時興的裳首飾，給買京城里最好吃的糕點，在被別的貴嘲笑時，不止一次地站出來替撐腰。
可結果呢？
這個小結，從頭到尾都沒給過一個好臉。
送的東西，轉頭就被扔掉或是送給了沈玉如。
替出頭，卻覺得是多管閑事，讓丟了臉。
在謝薇的心里，裴輕窈，就是個仗勢欺人、搶了未來嫂子沈玉如心上人的惡毒草包！
永遠記得，有一次滿心歡喜地將自己最喜歡的一顆夜明珠送給。
卻被一把揮落在地。
謝薇當時看著，眼神里滿是鄙夷和憎惡，一字一句，說得磕磕卻又無比清晰：“我……我才不……不要你的東西！你……你這個壞人！我哥……哥哥才不……不喜歡你！他……他喜歡的是……是玉如姐姐！”
那些被深埋的，難堪又委屈的記憶，瞬間翻涌上來。
裴輕窈的眼神，一點點冷了下去。
收回目，轉就想回書房里去。
眼不見，心不煩。
可樓下的爭吵聲卻越來越大。
“你這孩子怎麼不講道理！沒錢就別買書，趕走趕走！”掌柜的已經開始上手推人了。
謝薇被他推得一個趔趄，懷里的書也掉在了地上。
急忙蹲下去撿，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里還在執拗地辯解：“我……我給了……我真的……給了……”
那副樣子，瞧著是真可憐。
若是換了旁人，裴輕窈或許會心，但對上謝薇這張臉，只覺得心煩。
深吸一口氣，還是抬步走了下去。
不是想幫，只是嫌吵。
“吵什麼呢？”
裴輕窈的聲音清清冷冷地響起，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不耐。
掌柜的一見是，臉上的不耐煩立刻變了諂的笑。
“哎喲，是東家裴大小姐啊！您怎麼下來了？可是這丫頭吵著您了？小的這就把趕出去！”
整個上京城誰不知道，這位丞相府的嫡小姐是得罪不起的。
更何況這整個書坊都是的！
裴輕窈沒理會掌柜的，目落在了謝薇上。
謝薇也正抬起頭看，一雙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像驚的小兔子。
當看清裴輕窈的臉時，明顯地瑟了一下，似乎是認出了。
畢竟前幾日的宮宴上，裴輕窈和謝奕修是全場的焦點。
“掌柜的說你買書不給錢，還倒打一耙？”裴輕窈淡淡地問。
謝薇被看得更加張，小臉煞白，抓著書的手指都泛了白，結結地解釋：“不……不是的……我……我真的……把錢……放在……柜臺上了……”
裴輕窈懶得聽廢話，出手，從手里將那本書了過來。
書封上，是三個工整的楷書——《弟子規》。
心里嗤笑一聲。
也是，謝奕修從前過得那般拮據，自己讀書都問題，哪有余錢給妹妹啟蒙。
如今一朝了皇子，這小結倒也知道上進，開始讀啟蒙書了。
“多錢？”問掌柜的。
“回小姐，二十文。”
裴輕窈從袖中荷包里出一小塊碎銀，直接丟在柜臺上，聲音里滿是嫌棄：“不用找了。”
將那本《弟子規》塞回謝薇懷里，語氣像是打發一只討厭的蒼蠅。
“送你了。”
“趕走。”
說完，轉就要上樓，多一眼都不想再看這個讓糟心的人。
誰知，袖卻被人從後面輕輕地拽住了。
力道很小，怯生生的。
裴輕窈頭也不回地皺了皺眉。
“還……還有事？”
後傳來謝薇細若蚊蚋、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
“謝……謝謝你……”
“我……我迷路了……你……你能不能……送我……送我回家？”
“……”
裴輕窈猛地轉過。
簡直要被氣笑了。
盯著眼前這個揪著自己袖、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姑娘，那雙漂亮的杏眸里，此刻滿是不可思議和毫不掩飾的譏誚。
“我說，”一字一頓。
“你知道什麼得寸進尺嗎？”
以為，自己這般冷的態度，足以讓任何人而卻步。
誰知，那揪著袖的小姑娘，竟真的像是沒聽懂話里的諷刺，只是一臉茫然又無辜地搖了搖頭。
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眼睛，清澈得像一汪山泉，里面倒映著冰冷的面容。
“……”
裴輕窈一口氣堵在口，不上不下。
簡直要懷疑，眼前這個謝薇是不是跟前世那個不是同一個人！
還是說，這小姑娘年紀不大，裝模作樣的本事卻已是爐火純青？
“我……我不是故意的……”謝薇見臉越發難看，嚇得趕松開了手，往後了，聲音里帶上了濃重的哭腔。
“我……我跟著哥哥的……的長隨出來……他說……說去買點東西……讓我……讓我在這里等他……可……可我等了好久……他……他都沒回來……”
一邊說，一邊噎著，小小的肩膀一聳一聳的，看上去可憐極了。
“我……我第一次……來這條街……我不知道……怎麼回去……”
裴輕窈冷眼看著。
理智告訴，這丫頭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