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今日這麼早便宮,可是有什麼要的國事要奏?”謝循的聲音聽起來頗為溫和,帶著對心腹重臣的稔。
裴守勤抬起頭,儒雅清雋的臉上神恭敬。
“回陛下,并無什麼軍國大事。”裴守勤調整好臉上的表,聲音沉穩。
“只是臣昨夜偶風寒,今日告了半日假,想著許久未曾與陛下對弈,便想進宮來,看看陛下是否得閑。”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
似乎真的只是君臣間閑話家常的溫戲碼。
謝循果然龍大悅,哈哈一笑:“還是裴卿有心,來人,上茶,再把朕那副白玉棋盤取來。”
宮人應聲而去。
書房,只剩下君臣二人。
裴守勤并未立刻落座,而是上前,狀似無意地幫皇帝整理了一下龍案上略顯凌的奏疏。
“說起來,臣方才宮時,看到花園的秋開得正好,不由得想起許多年前,還是太子府的時候,陛下也種。那時,子還在……”
他像是陷了回憶,聲音里帶著一悵然。
話音未落,他便敏銳地察覺到,正在端詳棋盤的謝循,那寬闊的脊背,有那麼一瞬的僵。
雖然只有一剎那,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但裴守勤知道,他沒有看錯。
他猜對了!
那顆懸了十三年的心,在這一刻,像是被巨石猛地砸中,沉甸甸地墜了下去,激起恨意與寒氣。
他的指甲,在寬大的袖之下,狠狠地掐進了掌心。
面上,卻依舊是那副追憶往昔的溫和模樣。
他走到謝循對面坐下!
然後從袖中,取出了那枚五爪龍紋的暖玉佩,放在掌心,用拇指輕輕挲著。
“唉,人老了,就總是想些過去的事。這是子的,臣睹思人,每每想起的時候,便會拿出來看一看。”
他假裝不知道這玉佩的來歷,只是用眼角的余觀察著謝循的反應。
謝循的目,在及那塊玉佩的瞬間,瞳孔驟然一!
一縷凜冽的殺意,如同出鞘的利劍,從他眼中一閃而過!
快得驚人!
隨即,他便極好地掩飾了過去,端起宮人剛奉上的熱茶,慢條斯理地吹了吹浮沫,仿佛只是隨意一瞥。
“哦?這玉佩瞧著倒是不俗。”
裴守勤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那瞬間的殺氣,反而故作好奇地將玉佩舉高了一些。
“說起這玉佩,臣倒是記得模糊,陛下年輕時,似乎也有一塊極為相似的?”
這句問話,看似隨意,實則已是步步的試探!
“是嗎?”謝循笑了笑,呷了一口茶,茶盞的蓋子輕輕磕在杯沿,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朕年輕時的玩意兒多了去了,如今大多都記不清了,許是有過吧。不過朕記得,若真有這麼一塊,也早就不知丟在何了。”
他放下茶盞,反將一軍。
“裴卿這塊玉佩,是哪兒來的?”
裴守勤的心在滴,面上卻還要裝出恍然大悟的驚訝。
“回陛下,臣方才說了,這是子的。難道……難道這竟是陛下的舊不?”
這一問,直接將皇帝到了墻角。
謝循的眼神慌了一瞬,但很快便被帝王的威嚴所掩蓋。
他朗聲一笑,帶著一斥責的意味:“荒唐!裴卿,你這是在說什麼胡話?朕的東西,怎麼會了你夫人的?”
裴守勤在心中冷笑。
他仔細地觀察著皇帝的每一個細微的表,將那瞬間的慌,那強作的鎮定,盡收眼底。
他下心里幾乎要口而出的質問和恨意,知道今日的試探,已經足夠了。
再下去,便是圖窮匕見。
他還不能。
裴守勤緩緩收起玉佩,重新放袖中,神也恢復了臣子的恭謹。
他躬一揖:“是臣失言了,請陛下降罪。”
見他收手,謝循也松了口氣,擺了擺手,假作大度地說道:“無妨,卿也是思念亡妻心切,朕豈會怪罪。”
氣氛,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溫和。
裴守勤順勢轉移了話題:“對了,陛下,上次您提起,想讓臣教導一下三皇子,臣回去思量再三,此事,臣應下了。”
他提起謝奕修,本來這事他還在猶豫,但是現在,他必須找一個突破口能更深的接近皇宮。
果然,謝循的臉上出了滿意的笑容,連連點頭:“好!有裴卿親自教導,朕就放心了。”
君臣二人,心照不宣地將方才那一段曲揭了過去。
可那刺,已經深深地扎下了。
謝循看似隨意地問道:“裴卿,怎麼今日好端端地,頻頻提起夫人?”
裴守勤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也回以一個看不出破綻的假笑,臉上帶著一恰到好的憂愁與困。
“不瞞陛下,近來……子時常托夢于我。”
他的聲音低了些,帶上了一詭異的神。
“說……當年中毒亡。說自己死得蹊蹺,讓臣……心里很是不安。”
謝循攥了手指,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靜,只是那聲音,卻比方才冷了幾分。
“哦?竟有此事?”
他沉聲問道:“朕記得,當年你查過你夫人的中毒之事,後來不是說,查無所蹤,不了了之了嗎?怎麼,時隔十三年,卿如今……是又有了什麼新的線索?”
他說著,視線有意無意地,落向了裴守勤藏著那塊玉佩的袖。
那目,冰冷、審視,帶著毫不掩飾的猜忌與警告。
書房的門被輕輕合上。
殿,方才還溫和寬厚的帝王,臉上的笑意寸寸裂,最終化為一片冰冷的鷙。
謝循緩緩轉過,目落在棋盤上那被攪的殘局,眼神猶如淬了毒的寒冰,森然可怖。
“看來……你是知道了啊。”
他惻惻的低聲呢喃,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謝循修長的手指,拈起一顆黑子,指尖用力,那堅的玉石棋子竟在他指間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咔嚓”輕響,一道細微的裂紋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