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畢竟是太子,城府還是有的。
不過片刻,他便重新堆起笑容,朗聲道,“裴相說的是!有裴相這等國之棟梁在,是我大梁之幸,也是孤之幸!孤定然不會讓裴相,讓天下人失的!”
他站起溫和地笑道,“時辰不早,孤也該回宮了,裴相不必遠送。”
說罷,便帶著一未盡的傲氣,轉離去。
書房的門被重新關上,隔絕了外面的喧囂。
裴守勤臉上的那抹笑意瞬間消失。
書房的側門再次被推開。
裴輕窈端著一碗剛燉好的冰糖雪梨羹,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爹,您累了吧,喝碗糖水潤潤嗓子。”
將甜羹放在案上,繞到父親後,出手不輕不重地為他按著肩膀。
裴守勤鎖的眉頭舒展了些許。
他閉著眼,著兒難得的,聲音里帶著幾分沙啞:“都聽見了?”
“嗯。”裴輕窈悶悶地應了一聲。
頓了頓,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爹,您當真……是支持太子的嗎?”
在前世的記憶里,父親好像沒有站隊!
對黨爭之事從不過問!
素來是敬而遠之,秉持著君臣之禮,卻絕無半點親近。
今日在朝堂上的舉,實在反常。
裴守勤睜開眼,握住兒的手,輕輕拍了拍,示意坐到自己邊。
“傻孩子,朝堂上的事,哪有那麼簡單的是與非。”他看著燭火下兒眼神復雜。
“如今他是儲君,當初……也是為父力薦的。無論如何,這面子,總歸是要給的。”
他不想跟兒說太多他和謝奕修易的事!
他話鋒一轉,語氣陡然變得嚴肅起來。
“窈窈,爹只有一句話要囑咐你。”
他盯著兒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離皇家的人,遠一些。所有皇家的人。”
最後那六個字,咬得極重。
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不要再招惹謝奕修。
裴輕窈的心猛地一,像是被一無形的針刺了一下。
怎麼會聽不出父親的言下之意?
前世的撕心裂肺,那些而不得的苦楚,那些被冷言冷語傷的日夜,瞬間如水般涌上心頭。
垂下眼睫,長長的睫在眼瞼下投下一片黯淡的影。
“爹,您放心。”
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
“兒有分寸的。”
抬起頭,杏眼里一片清明。
“只是現在……我們還需要他。”低了聲音。
“我們需要靠他,找到娘被囚的地方。等救出娘……我與他,便再無瓜葛。旁的,兒不會再多想了。”
看著兒這般懂事又故作堅強的模樣,裴守勤心中又疼又。
他沉默了片刻,渾濁的眼眸里忽然閃過一。
“或許……有個人,能幫上我們。”
“誰?”裴輕窈好奇地問。
“寧公主。”
“寧?”
裴輕窈的腦海里,瞬間跳出一個明張揚、顧盼生輝的影。
經父親這麼一提醒,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位曾經最好的朋友了!
寧公主謝清沅,當今圣上的五公主,卻是整個皇室里最不像皇室的人。
行事不羈,最厭煩宮里的繁文縟節,最喜歡扮男裝溜出宮玩。
前世,和自己臭味相投,是整個京城都出了名的紈绔姐妹花。
兩人經常一起出沒于秦樓楚館,不是為了尋歡作樂,純粹是覺得那些被心豢養的男子,比宮里那些戴著假面的皇親國戚好看多了。
們一起喝過最烈的酒,一起打過最兇的架,一起在屋頂上看過最圓的月亮。
謝清沅曾醉醺醺地摟著的脖子說:“窈窈,等我有能力離開皇宮,我就買個大宅子,養他幾百個男子,天天看!才不要嫁給那些臭男人!”
可……
裴輕窈的心狠狠一沉。
最終,還是沒能逃過皇家公主的宿命。
為了所謂邦國安定,被當一件禮,送去和親。
不愿,反抗,可最後,還是被強行塞進了去往陳國的和親車隊里。
再後來,聽到的,便是寧公主還未進陳國國境,便水土不服,病死在路上。
病死?
一個能騎最烈的馬、把幾個大高手打得落花流水的姑娘,會那麼輕易就病死了?
裴輕窈不信!
前世的沉浸在自己的糾葛里,無暇他顧,等到噩耗傳來,一切都已定局,只剩下無盡的悔恨。
這一世……
裴輕窈的手指猛地收,指甲深深地掐進了掌心。
飛快地在心里算了一下日子。
不好!
記得清清楚楚,謝清沅被下旨和親,就是在初夏!
如今已是暮春,離被送上那條不歸路,還有……不到三個月的時間!
不行!
這一世,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最好的朋友,重蹈前世的覆轍!
“爹,我知道了!”
裴輕窈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必須立刻去見!
先想辦法阻止和親這事,不能讓死了!
然後再慢慢圖謀救娘親的事!
像是腳下踩了風火,轉就往外飛奔。
“我這就去找謝清沅!”
“哎!你這孩子,這麼晚了去哪兒!”
裴守勤在後急急地喊道,看著兒風風火火的背影,又好氣又好笑,終究是化作一聲無奈的叮囑。
“記住!不許再和公主往那些秦樓楚館跑了!”
話音未落,只聽門外“哎喲”一聲。
飛奔出去的裴輕窈被門檻絆了一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個啃泥。
穩住形,頭也不回地朝書房里大聲喊了一句:
“知道了——!”
聲音里帶著一哭笑不得的窘迫。
秦樓楚館?
現在哪里還有那個心思!
裴輕窈下了馬車就一路疾行。
在宮門前停下,遞上早已備好的腰牌,又塞給守門的小太監一錠分量不小的銀子,這才得以順利宮。
通傳的侍一路小跑著去了又返,帶來的消息卻像一盆兜頭澆下的冰水。
“回裴小姐,公主殿下眼下并不在宮中。”小太監躬著子,小心翼翼地回話。
“公主殿下和宸貴妃娘娘,一月前便去了京郊的靈寺清修,說是要為陛下和大梁祈福,尚未歸來。”
裴輕窈腦子里“嗡”的一聲,像是被什麼重狠狠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