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完了?”裴輕窈放下書,慢悠悠地給自己續了杯茶。
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問今天天氣如何。
“沒完!”寧瞪。
“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以前你不是罵得比我還起勁嗎?今天怎麼跟鋸了的葫蘆似的?”
裴輕窈笑了笑,沒接話。
總不能說,賀凌雲是為了保你的命,才不得不做那個惡人吧?
更不能說,前一世,他為了你,連命都丟了。
這些真相太過沉重,也太過殘忍,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就在寧公主還想繼續喋喋不休地控訴時,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侍紫蘇快步走進來,臉有些發白,屈膝行禮道,“小姐,公主殿下,宮里來人了。”
話音剛落,一名面白無須,著侍服的中年太監,走進了書舍。
“公主,您可真是讓老奴好找啊,陛下正找您呢,趕回宮吧!”
寧臉上的怒容瞬間凝固,茫然的問道:“劉公公,父皇找我都找到這里來了?什麼事啊?”
劉公公一笑:“這個,公主殿下去了就知道了!”
寧切了一聲:“好吧,神神的!”
然後轉和裴輕窈告別!
寧一走,裴輕窈的心就猛地沉了下去。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看著那傳話太監臉上公式化的笑容,只覺得一寒意從脊背升起。
看來是陳國使團,到了。
送走被強行請宮的寧,裴輕窈在書舍里再也坐不住了。
窗外天漸晚。
心如麻,在屋子里來回踱步。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深吸一口氣,從懷中出骨哨。
夜如墨,月涼如水。
華昭寺後山的那片竹林,依舊靜謐得能聽見竹葉被夜風吹拂的沙沙聲。
這里了他們約的老地方。
裴輕窈到的時候,那道玄的影已經等在那里。
“你來了。”謝奕修緩緩轉,狹長的眸在夜中顯得格外深。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聽不出任何緒。
裴輕窈沒有心思與他寒暄,開門見山地問:“宮里傳召寧,是不是因為陳國使團?”
“是。”謝奕修的回答,簡單而直接,不帶一一毫的安。
“他們為何而來?”裴輕窈攥了藏在袖中的手。
謝奕修看著,目沉靜如水:“與上一世一樣,為求親而來。”
果然。
裴輕窈的心又往下沉了幾分,追問:“陛下決定了?””
謝奕修的沉默,在這一刻,比任何言語都更殺傷力。
“嗯,陛下已經決定,將寧公主,嫁予陳國三皇子為妃,以換取北境未來十年的安寧。”
裴輕窈只覺得腦子里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盡管早有預料,可當親耳聽到這個結果時,還是到一陣無力!
又是這樣!
用一個子的終幸福,去換取所謂的邦穩固,所謂的邊境安寧!
憑什麼?
“我絕不會讓寧去和親!”口而出,聲音尖利得有些變調
謝奕修的眉梢幾不可察地了一下,他看著,眼神里帶著一審視的意味,語氣依舊平淡:“這是陛下的決定,兩國聯姻,事關國本。你待如何?”
“你幫我。”裴輕窈抬起頭,那雙漂亮的杏眼里,此刻燃著兩簇倔強的火焰,亮得驚人。
“你說過,你會幫我的。”
謝奕修的角勾起一抹笑:“幫你破壞兩國聯姻?幫你違逆圣意?裴輕窈,你可知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陛下會震怒,你父親裴丞相,也會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你。”
他的話,像是一盆兜頭澆下的冷水,讓瞬間從憤怒中清醒了幾分。
是啊,忘了。
父親的眼里,也是希家國平安!
上一世他也是贊和親的!
犧牲一個公主,換來十年和平,這在他們這些上位者眼中,是一筆再劃算不過的買賣。
前世,也是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寧被送上和親的花轎,無能為力。
難道這一世,還要重蹈覆轍嗎?
裴輕窈猛地抬起眼,盯著謝奕修。
冷笑一聲,那笑聲里帶著無盡的譏誚與悲哀。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這些男人,總是理所當然地認為,犧牲一個子的幸福,就能換來所謂的安寧與和平?”
“如果邦要靠人的帶去維系,如果疆土要靠公主的和親去守護,那要你們這些手握重權的男人做什麼?”
的聲音越來越大,帶著抑了太久的委屈與不甘。
“既然如此,那干脆把這皇位讓給子來坐好了!至我們不會把自己的姐妹,當可以隨意易的貨!”
“我沒有什麼家國天下的大志向!我也不懂什麼權衡利弊的道理!我只知道,寧是我的朋友,不想嫁,我就不能眼睜睜看著跳進火坑!我只想保護我在意的人,這有錯嗎?”
“我不想像上一世那樣,不明不白地慘死在冰天雪地里!我只想活著,好好地活著!僅此而已!”
他本是想試探。
試探這份所謂的善心,究竟是心來,還是深思慮。
可他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番話。
他看著眼前這個因為激而雙頰泛紅,眼眶里含著水,卻倔強地不肯讓它落下的姑娘,心頭像是被滾燙的烙鐵狠狠地燙了一下。
他終于明白,自己究竟是為何,會對這個曾經避之唯恐不及的小姑娘,了心。
從來不是因為那張艷冠京華的臉,也不是因為死纏爛打的執著。
而是因為,在那看似天真憨的皮囊之下,藏著一顆如此赤誠、如此滾燙、如此善良通的心。
不是不學無的草包人。
只是,擁有一種大智若愚的通,和一種不被世俗規矩所束縛的本真。
的想法,竟與他不謀而合。
他也從不認為,一個國家的尊嚴與安危,需要靠一個弱子的犧牲去換取。
那是無能者的借口,是懦夫的行徑。
上這樣一個,是多麼……輕而易舉的事。
在裴輕窈錯愕的目中,謝奕修猛地上前一步,長臂一,一把將狠狠地攬了懷中。
這個擁抱來得太過突然,也太過用力,裴輕窈的鼻子徑直撞上他堅的膛。
撞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以為他又要發瘋,正要掙扎,卻聽見頭頂傳來一道低沉的,帶著一不易察覺的喑啞與的聲音。
“窈窈,”他著名字,竟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溫與鄭重。
“你說的沒錯。”
“天塌下來,有我給你頂著。”
“你想要的,都會實現。”
裴輕窈掙扎的作,倏然一頓。
愣愣地靠在他懷里,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一時竟有些回不過神。
那盤踞在心頭多日的惶恐與不安,仿佛在這一刻,找到一個可以宣泄的出口。
緩緩地,松了一口氣。
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至眼下,他肯幫自己,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