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的喪鐘,敲了七日。
這位在位三十余年,曾開創盛世,也曾猜忌的帝王,最終在無盡的悔恨與孤寂中,走完他的一生。
皇帝駕崩。
謝奕修登基。
盛大的典禮,普天同慶。
大梁迎來了一位新的、年輕的帝王。
百跪拜,山呼萬歲。
新皇登基的第一件事,不是安朝臣,論功行賞,而是一道封後的圣旨。
“裴氏有輕窈,端莊淑睿,溫良恭儉,著即冊封為中宮皇後,擇日行冊後大典。欽此。”
這道圣旨,如同一道驚雷,炸響在京城上空。
前些日子,關于先帝覬覦臣妻,死裴夫人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
所有人都以為,新皇與裴家之間,隔著無法越的仇。
可這道封後的圣旨,將所有的流言蜚語,都了下去。
眾人想不通。
如果傳言是真的,裴家怎麼還會讓兒進宮?
唯一的解釋,就是流言是假的。
先帝與裴家,清清白白。
新皇用一道圣旨,堵住了天下人的,也保全了裴家最後的面。
裴輕窈醒來的時候,意識是混沌的。
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有熊熊燃燒的大火,有冰冷刺骨的河水,有母親決絕的縱一躍,還有……謝奕修轉離去時,那孤寂又冷的背影。
好痛。
不想醒,醒來太苦了。
可約中,又總有一個聲音,在耳邊不知疲倦地,一遍遍地呼喚著的名字。
那個聲音溫又繾綣,帶著無盡的悔恨與深,像一堅韌的線,將即將飄散的靈魂,一點點地從深淵里拉了回來。
努力地想要睜開眼。
可眼皮重得像是墜了千斤的巨石。
許久,一道模糊的線才刺破了黑暗。
緩緩地眨了眨眼。
視線從模糊到清晰。
首先映眼簾的是明黃的床帳,上面用金線繡著五爪金龍,栩栩如生,威嚴無比。
鼻尖縈繞著一清冽的雪松香,混合著淡淡的藥味。
這不是的房間。
費力地轉著僵的脖頸。
一個影靜靜地坐在床邊。
他穿著一玄繡金龍的十二章紋龍袍,襯得那張仙姿玉貌的臉,愈發矜貴,也愈發……陌生。
是謝奕修。
可又不是記憶里的那個謝奕修。
他的下頜線繃著,眉宇間是揮之不去的疲憊,眼下有著淡淡的青影,那雙狹長的眼里,此刻盛滿看不懂的深沉。
這是……在哪里?
就在茫然無措之際,門外傳來宮細碎的腳步聲和恭敬的請安。
“陛下,早膳已經備好了。”
陛下?
裴輕窈的瞳孔,猛地一。
謝奕修聞聲,緩緩抬眸,看向門外,聲音是從未聽過的,屬于帝王的威嚴與冷漠。
“都下去。”
“是,陛下。”
宮們悄無聲息地退下。
整個寢殿,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裴輕窈看著他,看著他上那件刺目的龍袍,腦子里一片空白。
良久,忽然笑了。
“我這是……又重生了一世嗎?”
“竟然……重生到你做了皇帝的時候?”
話音落下的瞬間,那個剛剛還高高在上、威嚴冷漠的男人,劇烈地一。
他猛地轉過頭,眼中是狂喜、痛苦、是難以置信般的緒。
然後,在裴輕窈震驚的目中。
大梁的新主,九五之尊,就這麼直直地跪在的床邊。
他將頭深深地埋在錦被里,寬闊的肩膀劇烈地抖著。
抑了許久的,破碎的嗚咽聲,從被子里悶悶地傳來。
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此刻,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裴輕窈怔住。
他在哭?
心口那空的大,仿佛在這一刻,被什麼東西,輕輕地,填補上了一點。
緩緩地,抬起那只幾乎沒什麼力氣的手。
輕輕地,落在了他戴著冠冕的頭上。
一下一下溫地著。
像是在安一只傷的大狗。
“我睡了多久?”輕聲問。
他的哭聲一滯,猛地抬起頭來。
俊的臉上,此刻滿是淚痕,一雙眼睛紅得像兔子,狼狽又可憐。
“沒多久。”他哽咽著,聲音沙啞得不樣子。
他地握住放在他頭頂的手,仿佛握住了整個世界。
“以後,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他看著,一字一句,鄭重地許下諾言。
“再也沒有人,可以你,可以傷害你。”
包括我。
裴輕窈看著他眼中的偏執與深,心中百集。
一笑,目環視了一下這間極盡奢華、威嚴莊重的寢殿,忽然一笑。
故作驚訝地瞪大了杏眼。
“你都是皇帝了,看這兒……應該是你的寢宮吧?”
頓了頓,語氣里帶上了一促狹的玩笑意味。
“難道……我已經嫁給你,皇後了?”
謝奕修怔怔地看著。
看著眼中,那久違的,狡黠靈的。
他知道,他的窈窈終于回來了。
所有的霾,在這一刻盡數散去。
他終于,笑了出來。
他重重地點頭,聲音里帶著失而復得的抖與喜悅。
“嗯。”
“你已經,嫁給我了。”
他眼中的狂喜與失而復得,是那樣赤,那樣洶涌,讓無可逃。
回被他握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語氣帶著一自己都未察覺的縱容:“好了,別哭了,堂堂天子,哭這樣,讓外頭的人聽見了,何統?”
“窈窈……”他癡癡地喚著的名字,仿佛怎麼也不夠。
“嗯。”裴輕窈應了一聲,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咕嚕了起來。
昏睡了太久,早已是腸轆轆。
這一聲,徹底打破了寢殿濃得化不開的緒。
謝奕修猛地回神,臉上閃過一懊惱,立刻起,聲音里帶著急切:“是我疏忽了!我這就讓他們傳膳!”
他轉對外揚聲,那屬于帝王的威嚴又回來了幾分,只是語速快得有些失了章法:“傳膳!把膳房最好的粥品都端上來!要溫的!不許燙!”
門外宮人應聲而去,腳步匆匆。
寢殿,一時又只剩下他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