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墨,潑滿了整座皇城。
養心殿,燭火通明,將年輕帝王的影拉得長長的,映在堆積如山的奏折上。
謝奕修放下手中的筆,修長的手指下意識地按了按發脹的眉心。
墨珩悄無聲息地走進來,為主子換上一杯熱茶,低聲道,“陛下,五皇子與太皇太後那邊……”
“知道了。”謝奕修淡淡地打斷他,聲音里著一不易察覺的疲憊。
他站起,玄龍袍襯得他越發清冷孤高。
自登基以來,朝堂上的暗流,各方勢力的試探,太皇太後攜著謝泊辭回京帶來的波瀾,一樁樁一件件,得人不過氣。
可一想到那個人,他心中那片被權謀冰封的角落,便會悄然融化一角,出些許暖意。
“來了嗎?”謝奕修問。
墨珩點頭:“陛下,裴小姐已經在養心殿等您,還說……”
剩下的話墨珩沒敢說出口!
謝奕修眉頭一皺:“還說什麼了?”
墨珩頗有點為難地說:“裴小姐說,說要是下次還這麼晚找進宮,就...就打斷陛下的!”
墨珩說完立刻低頭!
謝奕修卻忽然失笑出聲,并沒有責怪他:“知道了,出去吧!”
最近事太忙,他沒空經常出宮,但又想想的很,故而只能派人去接進宮了。
他邁步走出書房,寒氣撲面而來,他卻毫不在意,徑直朝著養心殿的方向走去。
裴輕窈正百無聊賴地趴在鋪著厚厚白狐裘的榻上,手里捧著一本《異聞錄》,看得津津有味。
側的小幾上,十幾顆大小不一的夜明珠散發著和的暈,將那張桃腮杏面的小臉映照得瑩潤生。
聽到殿門開啟的輕響,連頭都懶得抬。
一個帶著清冽雪松香氣的影緩緩靠近,在邊坐下,奪走手中的書。
“又看這些沒用的閑書。”低沉悅耳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裴輕窈抬起頭,撞一雙深邃如寒潭的眸里。
“謝奕修!你終于回來啦!”眼睛一亮,方才的慵懶一掃而空,像只見到主人的小貓,立刻坐直了子,杏眼亮晶晶地看著他。
然後又故作生氣地板起臉:“說,你深更半夜找我做什麼?”
謝奕修手的頭,安道,“現在也就只有你敢連名帶姓我。”
“怎麼?要我給你行禮嗎?”裴輕窈說著立刻要下來行禮!
卻被謝奕修一把拉住抱坐在上,雙手圈著的腰,貪著上的香氣:“窈窈永遠不需要給我行禮!”
裴輕窈聽見他語氣里的疲憊,抬手上他的臉:“怎麼了?今日朝會是不是又很無趣?那些老頭子又跟你吵架了?”
謝奕修看著鮮活靈的模樣,連日來的疲憊仿佛都被驅散了。
他嗯了一聲,手將鬢邊一縷調皮的發掖到耳後,指尖不經意地過溫熱的臉頰。
“有件事,想來你會高興。”他說道。
“什麼事?”裴輕窈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來。
謝奕修的角,勾起一抹極淺的弧度。
“我已下旨,命各地藩王不日進京述職。北境的疾風將軍,不日也將凱旋回朝。”
“疾風將軍?”裴輕窈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漂亮的杏眼瞬間瞪得溜圓。
滿眼都是巨大的驚喜與亮。
“你是說……我二哥?!”
“嗯。”
“真的嗎?二哥真的要回來了?”激地一把抓住謝奕修的袖,整個人都快要跳起來了。
純粹的、不摻雜任何雜質的喜悅,瞬間染了謝奕修。
他看著因激而泛紅的臉頰,鼻尖那顆小巧的痣都仿佛生了許多,心中一片。
“我還能騙你不。”
“太好了!”裴輕窈笑得眉眼彎彎。
“我許久沒見過二哥了!”
的思緒一下子飄遠。
那年,二哥裴堯臣剛過十五,還是個鮮怒馬的年郎。
卻不知從哪里聽了雲兆老將軍征戰沙場的故事,鐵了心要去從軍。
父親氣得當場摔了最的硯臺,說他裴家世代文臣,詩書傳家,戰場是茹飲的野蠻之地,絕不許他去。
可二哥的子倔得像頭牛,當晚便在書房外跪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趁著天沒亮,揣了兩個饅頭,單槍匹馬就跑去了北境大營。
父親氣得好幾天沒吃下飯,上說著就當沒生過這個逆子,可裴輕窈知道,父親比誰都關心二哥。
這些年,二哥從北境寄回來的家信,父親一封都沒拆開看過,全都鎖在書房的檀木盒子里。可每當夜深人靜,總能看見父親書房的燈亮到半夜,去看過,父親正對著北境的方向,一看就是一整晚。
知道,父親是在想他那個遠在邊疆、讓他驕傲又讓他揪心的兒子。
“算起來,二哥現在二十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樣子了,是不是曬黑了?有沒有傷?北境那麼冷!”裴輕窈絮絮叨叨地說著,臉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和期盼。
謝奕修就這麼靜靜地聽著,看著嘰嘰喳喳地說著關于二哥的一切,眼底的溫幾乎要溢出來。
他喜歡看這樣。
天真爛漫,無憂無慮。
這便是他拼盡所有,逆天改命,也要為換來的歲月靜好。
然而,裴輕窈說著說著,臉上的笑容卻忽然一點點地凝固了。
那份發自心的喜悅,像是被一盆兜頭澆下的冰水,瞬間冷卻,熄滅。
的臉,以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變得蒼白。
方才還亮若星辰的杏眸,此刻卻蒙上了一層深深的、化不開的憂慮與恐懼。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謝奕修的心猛地一沉。
“怎麼了?”他握住微涼的手。
裴輕窈像是陷了某種可怕的回憶,甚至在微微發抖。
前世的記憶,如水般洶涌而來!
父親,當朝丞相,百之首!
大哥裴行簡,前世雖未統領林軍,卻也是京中要職!
二哥裴堯臣,手握兵權,鎮守一方!
還有一個看似不著調,實則在江湖上頗有勢力的小叔裴越!
這樣的裴家……功高蓋主!
權傾朝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