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守勤猛地抬頭,瞪著自己的兒,怒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你還沒過門呢,胳膊肘就開始往外拐了?這是你的意思,還是……陛下的意思?”
他幾乎是咬著牙問出最後一句話。
那是兵權!
是裴堯臣拿命換來的!
他雖然生氣那個臭小子當初不聽他的話,但如今裴堯臣已經了一方守將,早已是他的驕傲了!
如今,他最疼的小兒,竟然要他去勸兒子出兵權?
“爹!您誤會了!這不是陛下的意思,是我自己的想法!”裴輕窈急忙解釋,知道父親會怒,卻沒想到反應會如此激烈。
“是兒擔心!”上前一步,急切地說道。
“爹,您想,您是當朝丞相,大哥手里掌管著林軍,如今二哥手握重兵……自古以來,功高震主的臣子,有幾個能得善終?我們裴家如今,已是站在風口浪尖之上!兒只是想保全裴家!”
這是前世用整個家族的覆滅換來的淚教訓!
裴守勤的怒火,被這番話澆熄了大半。
他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為臣之道,最忌權勢滔天。
只是……讓他親手折斷兒子的翅膀,他如何能甘心?
書房里陷了長久的沉默。
裴守勤著發脹的眉心,無奈地長長嘆了一口氣。
他抬眼,看著燈下亭亭玉立的兒,眼神復雜至極。
良久,他忽然扯了扯角,出一抹極其諷刺的笑容。
“呵,我還當你與陛下的誼有多堅若磐石,海誓山盟呢。看來……你也不是很信他能護住我們裴家嘛!”
這話,帶著刺,尖銳無比。
裴輕窈卻愣住了。
隨即,竟忍不住扶額失笑。
原來如此。
繞了這麼大一圈,父親的癥結,竟是在這里。
這大概就是全天下所有岳丈看婿的普遍心態吧,哪怕那個婿,是當今的天子,九五之尊。
在他眼里,終究是那個要來搶走自己寶貝兒的臭小子。
不順眼,怎麼看都不順眼!
想通了這一點,裴輕窈心里那點因被誤解而生的委屈,瞬間煙消雲散。
走到裴守勤後,手為他輕輕著肩膀,語氣也帶上了幾分小兒的憨與狡黠。
“爹,那不一樣嘛。兒信他,可兒也心疼您和哥哥們呀。再說了,二哥那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又臭又,跟茅坑里的石頭一樣!”
裴守勤被逗得角一,卻沒再反駁。
裴輕窈見他神緩和,便趁熱打鐵,湊到他耳邊,低聲音叮囑道:
“所以呀,爹,等二哥回來了,您可得好好跟他說,千萬別氣,更別……手!”
俏皮地眨了眨眼,拖長了尾音。
“現在,您……打不過他的!”
“你!”
裴守勤眼睛一瞪,剛想發作,就見那道藍的影已經笑嘻嘻地朝門口溜去。
“兒告退!爹您早點歇著!”
清脆如銀鈴的笑聲從門外傳來,漸行漸遠。
裴守勤看著空的門口,最終,那滿臉的怒氣,化作了一聲無可奈何的,帶著幾分寵溺的嘆息。
這個小冤家!
數日後,京城一掃往日的寧靜,變得車馬喧囂,人聲鼎沸。
三位手握重兵的藩王,淮南王、靖北王與永安王,在約定的時日,先後抵達了京師。
天子設宴于太和殿,為三位藩王接風洗塵。
五皇子謝泊辭奉旨協同鴻臚寺,負責接待一應事宜。
他八面玲瓏,將場面應付得滴水不。
按祖制,此等朝政大宴,後宮眷不得參與。
但謝奕修還是讓裴相帶著裴輕窈來了!
太和殿,金碧輝煌,仙樂飄飄。
謝奕修高坐于龍椅之上。
底下文武百分列兩側,三位藩王則被賜予了最靠近階的位置。
歌舞升平,酒過三巡。
最先開口的是,年紀最長的淮南王。
他端起酒杯,眼里閃爍。
“老臣,敬陛下一杯!”
“想當年,老臣追隨先帝打天下的時候,陛下……恐怕還未出世呢!哈哈哈!如今見陛下龍章姿,年英才,實乃我大梁之福,萬民之幸啊!”
這話聽著是恭維,可字字句句都在點出謝奕修的年輕,以及那不夠彩的出。
是在提醒在座的所有人,這位新君,不過是個從民間找回來的皇子,基尚淺,資歷更是無從談起。
殿瞬間安靜了半分,不員都悄悄抬眼,覷著龍椅上那位年輕帝王的神。
謝奕修卻像是沒聽出那話里的機鋒,他神淡淡,甚至連角都未曾勾一下,只平靜地抬了抬手,示意淮南王免禮。
“王叔言重了。大梁能有今日之盛,皆仰賴諸位王叔與肱骨之臣的輔佐。”
他的聲音清冽,不辨喜怒。
淮南王一噎,覺自己卯足了勁打出的一拳,像是砸進了棉花里。
無聲無息,也毫無回應。
他干笑兩聲,話鋒一轉,開始大倒苦水。
“陛下圣明!只是……老臣的封地淮南,唉,連年大旱,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啊!那地里的糧食,收上來還不夠賦稅!老臣看著那些面黃瘦的子民,這心……疼啊!”
他一邊說,一邊用袖子抹著眼角,出幾滴眼淚。
“老臣懇請陛下,看在淮南百姓快要活不下去的份上,減免我淮南三年的賦稅吧!否則,老臣……老臣真是無面對父老鄉親了!”
他話音剛落,鄰座的靖北王立刻接上了茬。
靖北王生得人高馬大,子也更為獷直接。
他猛地灌下一杯酒,將酒杯重重往案上一頓,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陛下!淮南王說得對啊!咱們這些藩王,聽著風,可誰知我們的苦楚!”
“我那靖北之地,窮山惡水,土匪橫行!前些日子,一伙山匪竟敢公然劫掠府的糧倉!簡直是無法無天!”
他滿臉悲憤,“末將手底下就那麼點兵,剿匪剿得是捉襟見肘!長此以往,只怕靖北就要了那伙賊寇的天下了!臣想著,總不能給朝廷丟臉,所以想請陛下恩準,讓臣帶兵回京,也好時時聆聽陛下教誨,為陛下分憂!”
這話一出,滿座皆驚!
藩王帶兵回京?
這是什麼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