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簡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弟弟的胳膊,上下打量著,聲音里帶著抑不住的抖:“好,好……回來就好!路上可還順利?北境……一切可還安好?”
“都好,大哥放心。”裴堯臣重重地拍了拍兄長的肩膀,兄弟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裴輕窈站在一旁,看著大哥、二哥,還有先回家的父親,這三個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這一世都還活著齊齊整整,心中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與幸福填滿。
“都別在門口站著了,像什麼樣子!”裴守勤 的聲音從院子里面傳來。
“都給我滾進來!”
裴輕窈三兄妹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笑意,連忙走進去。
三人來到裴守勤的書房。
“跟我過來。”裴守勤看了眼裴堯臣然後背著手往外面走。
裴守勤領著他們,一路走到了後院深的一座祠堂。
這是裴家的家祠,正堂之上供奉的牌位。
——“妻傅常玉之位”。
牌位前的香爐里,青煙裊裊,帶著淡淡的檀香。
牌位的很干凈,一看就是有人經常拭。
裴守勤親自點了三支香,遞給兩個兒子,自己也拿了三支,神肅穆地對著牌位拜了三拜。
“常玉,我帶堯臣來看你了。”他的聲音,不復朝堂上的威嚴,也不復面對子時的嚴厲,只剩下一種浸骨髓的溫與思念。
“還不過來給你母親上炷香。”
“母親,孩兒不孝,現在才回來看您。”裴堯臣撲通一聲跪下,紅了眼眶。
“孩子們都長大了,行簡穩重,堯臣勇武,窈窈……也快要嫁人了。你若在天有靈,也該安心了。”
裴行簡和裴輕窈也鄭重地跪下,磕了三個頭。
裴堯臣祭拜完母親又轉對著父親跪下。
“父親,孩兒不孝,這麼多年沒有陪在您的邊,請父親責罰。”
裴守勤看著如今比自己高半個頭的兒子,千言萬語都化作了一聲嘆息。
他彎腰扶起裴堯臣。
“你做的很好,建功立業保家衛國,現在為父還有什麼可怪你的。”
裴堯臣見父親不怪自己,立刻松了口氣。
裴輕窈打趣:“幸虧二哥帶著軍功回來的,如果二哥是要飯回來的,估計父親不會讓你進門。”
幾人被裴輕窈的話逗笑。
“你二哥我能要飯,太小看我了。”
裴輕窈笑的沒心沒肺。
祭拜過後,一家人去了裴守勤的書房。
下人送上熱茶和點心,便被遣了下去。
書房,燭火通明,四人圍坐在一起,徹夜長談。
裴堯臣說著北境的風沙與戰事,裴行簡說著朝堂的詭譎與民生,裴守勤則靜靜地聽著,偶爾指點一兩句。
裴輕窈乖巧地坐在一旁,為他們添茶,著這來之不易的溫馨。
不知不覺,窗外的天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話題,也終于轉到了今天宮宴上的事。
“今日在殿上的事你們怎麼看。”裴守勤端起茶杯,吹了吹氤氳的熱氣,語氣平淡問道。
裴堯臣聞言將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怒聲道:“那幫老匹夫!還有那幾個藩王!他們算個什麼東西,也敢我們裴家!父親,陛下既已召我回京,明日我便帶兵,將那幾個王府圍了,看他們還敢不敢猖狂!”
“胡鬧!”裴守勤厲聲喝止。
“你當這是北境戰場,由得你快意恩仇?這里是天子腳下,京城!你一舉一,都代表著裴家!代表著陛下!”
裴行簡也皺起了眉,勸道,“二弟,不可沖。今日之事,看似是沖著我們裴家,實則是太皇太後與藩王們,在試探陛下的底線。而朝臣想要的是父親致仕,你出兵權,窈窈不能主中宮,無非就是要借打我們裴家,太皇太後想要削弱皇權,掌控朝政。”
裴守勤眼中閃過一欣,隨即又變得無比凝重。
“行簡說的對。”然後又長長地嘆了口氣,目掃過一旁安靜的裴輕窈,聲音里帶上了一疲憊。
“陛下要立窈窈為後,我本是不同意的,現在我依然保持原有的意見,窈窈,你現在也看到了,你這樁婚事,已經了我們裴家催命的符。”
“你還是要堅持嫁給陛下?”
裴輕窈的心猛地一,抬起頭,看向父親。
只見父親的鬢角,不知何時,又添了幾縷銀。
“父親,”裴輕窈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
“兒的婚事,絕不會為家族的負累。”
裴守勤和兩個哥哥都驚訝地看向。
向來天真爛漫的臉上,此刻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靜與決絕。
“太皇太後和那些人,不是覺得裴家權勢太盛嗎?”裴輕窈的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著冷意的弧度。
“那我們就讓他們看看,裴家的權勢,究竟是用來做什麼的。”
“是用來安邦定國,庇佑萬民的。而不是任由他們,當做攻訐的靶子,拿的籌碼!”
的聲音清脆而有力,在寂靜的黎明中,擲地有聲。
三個男人都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
眼前的,還是那個只會追在謝奕修後跑,被點心渣子噎到都要哭鼻子的小廢嗎?
這話說的很不像他們妹妹能說出來的話。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裴堯臣。
他目灼灼地盯著裴輕窈,臉上是一種極致的贊賞。
“說得好!妹妹,我裴家如今的權勢不是給那幫老東西當做攻訐的靶子!”
他此刻看著自家妹妹,眼神卻得不可思議。
“窈窈,你別怕!”他抬起糙的大手,像小時候一樣的頭。
“他們不是忌憚我手里的兵權嗎?行!只要能讓你安安穩穩地坐上那位,不半點委屈,這兵權,我了!大不了,二哥回來陪你,天天給你打野兔子吃!”
這番話,說得直白卻讓裴輕窈眼眶一熱。
“二哥……”
“二弟,莫說胡話。”一旁始終沉默的裴行簡也站了起來。
他不像裴堯臣那般外放,卻自有一溫潤而堅定的力量。
“父親,二弟,窈窈。”裴行簡目依次掃過家人,最後落在裴輕窈的臉上,溫聲道。
“那些人想要的,無非是削弱我們裴家的勢力,他們忌憚的,是文有父親,武有二弟。”
他頓了頓,一向平和的眼眸中,閃過一罕見的鋒芒。